贾琮道:“六月院试必是陈御史主考,看来他真是有门路的。
不久再有全省乡试主考资历,没准又要升了.....先生,罗秀才不能留。”
“这是个马蜂窝。”
秦业皱眉,低头看袍下靴子:“捅了他又捅了一个吏部考功司,对你仕途不利。
考功司罗郎中,陈御史未必参得下来。
都察院六科十三道,吏科都给事中与罗耀有交情.....他有封驳之权。”
贾琮沉吟道:“老师和陈御史的会试座师是谁?”
“杨阁老。”
秦业看了爱徒一眼,似是有所疑惑。
“这就足够了。”
贾琮笑着解释道:“并非是学生想主动闹事,而是有些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罗秀才有无数把柄可借题发挥,一旦......那时可以痛打落水狗。
罗郎中无法反驳,只能寻别的空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业点点头,他已经麻木了。
对于学生的任何反常手段、思维、名词,都有了免疫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时他身在局中,未必有贾琮看得清楚。
况且他搞建设有两把刷子,搞政治便不行。
要不然何至于进士出身、作风没问题,这个年纪怎么还在厅级混?
秦海为秦业穿戴、打扮整齐,一身五品白鹇补服,补子宽大鲜亮。
贾琮换了一身皂色长衫,腰间束着精致的玉带。
脚下蹬着缎面长靴,俗话说得好,“男要俏,一身皂”。
他这一身打扮,果然为他增添了几分翩翩公子的风度。
师生二人一前一后步出府门,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马车轿子。
秦可卿细心地为他们准备了一把油纸伞以防不测之雨,由秦海亲自驾车。
轿夫还是养不起,仍旧坐马车出城。
秦家到底是什么经济水平呢?
红楼原著中还是给出了数字,秦业逝世后,秦钟紧接着病丧。
死前记挂,秦业一生所攒下的银子:“约摸三四千两。”
明朝万历年间,一两白银值两石米(三百多斤)。
按照现代一斤米市均价三块多,一两银子就是一千多块钱。
三四千两,至少四百万人民币。
之前秦业送秦钟去上学,数十两银子还要东拼西凑,为什么又富裕了?
按照原著时间线,那时秦可卿还在宁国府管家。
也就是说,现在的秦家是没有这么多钱的。
凡事就怕对比,宁荣二府的应酬、送礼、排场。
一个月花销上万两银子都是最少的,相对于贾府,秦业就一穷户。
相对于百姓,秦业又算妥妥中产阶级,小富。
至于大楚朝的银子购买力,则有个直观的概念。
贾探春治理大观园,宝姐姐说了:八百两银子,可以在京城买几间房、几亩地。
不得不谈京城的房价,古往今来就不低。
车轮缓缓滚向固安城的东门,街市繁华,与京师的景象迥然不同。
市民的数量比宛平还要稀少,但道路却平整得多。
不过,一旦车轮驶上那些崎岖不平的官道。
仍旧会颠簸得人上下起伏,让人难以坐稳。
秦业不由一问:“你提出的水泥配方,是从何而来的?”
贾琮并不打算隐瞒,侃侃道:“《大学》不是说格物致知吗,学生近来闲暇之时。
见老师司下之人治河,使用石灰、粘土。
便拿了石灰石、粘土、铁矿、石膏胡乱捣鼓
学生就想,以工部的运作,想必是能生产的。”
秦业看向弟子,揶揄道:“又是梦靥开启灵光?灵光保佑?
此乃不务正业之道,你可知北明魏忠贤为何祸国殃民?
因为天启皇帝朱由校不务正业,专爱干木匠活,昏庸无能。
杨镐无能、高第无用,孙承宗、袁崇焕有心杀贼。
然,却无力回天,女真蛮子寇关......若不是我朝太祖英明神武。
江南起兵收复中原、朔北,一统南北,奠定汉家江山。
目今中原腹地,恐怕早成了异族天下,这就是玩物丧志。”
贾琮有理有据:“先生,圣贤有言,格物致知诚心正意,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前提。”
见爱徒言辞凿凿,还拿先贤经典举例。
秦业也一时哑口无言,有些碍不下面子。
索性掀开轿帘,朝车外骑马的山子野问道:“水泥之策是否可行?”
山子野闻言,转过身拱手道:“卑职与司下工官探讨、测试过。
贾公子真乃不世出之奇才,此法确实可行。
不过郎中大人,下官亦有两点,其一,铁矿这些是官府管理的。
其二,官窑有待改进,非工部能做主,不能量产。
贾公子设计的这种水泥,附于砖石,粘性、坚韧。
皆叹为观止,相比夯筑,耗费人力财力更小......
郎中大人的学生,卑职等人佩服不已。”
贾琮笑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大言不惭!”
秦业心里乐,玩笑道:“等回京我与上峰商议给圣上递条陈,我就是伯乐。”
山子野忍住笑意,贾琮又与他详细谈话。
大楚朝的工官就是匠户出身,技艺极好的匠户才能被收为工官。
户籍分得很严格,比如盐场制盐的叫做灶户。
还有民户、医户、军户,代代世袭。
大楚国情和其他朝代一般,匠官的地位并不高。
贾琮对这些人倒从无轻视的意思,只从这一点就让他们内心感动。
说话就到了永定河沿岸,隔着河道数里搭起木屋。
他们下榻,于朦胧的倚仗最后到来。
秦业、冯禄、陈东生先是并排而立。
于朦胧下轿后,冯禄率先踏出一步,接着又赶紧收回来:“两位大人先请。”
陈东生冷冷瞥他一眼,转头道:“秦郎中先请,你品职最高。”
“咳......”
秦业心里失笑,倒也没推拒,他走第一。
陈东生、冯禄按次序跟上,步伐匆匆。
近前拜见:“恭迎督宪大人!”
于朦胧仰头走来,官腔几句,便吩咐施工。
那罗奇才赫然排在县衙办公人员中间。
陈东生见状,冷哼道:“幽燕第一状?
好生大的名气!冯知县,这人是你的幕僚么?”
“误会!误会!”
冯禄急忙辩解:“巡按大人,这个罗生员非是下官的幕僚,他是,他是......”
“荒谬!”
不等他说完。
陈东生国子眉倒竖,起立呵诉:“堂堂府学生员包揽词讼,祸害乡邻,置朝廷律法于不顾!
你当真以为没人能管得了你吗?本官代行学政。
来人呐!撤掉他的方巾!剥掉他的儒衫!”
此言落下,厅内厅外瞬间安静下来,令人意外的是。
于朦胧也只是冷眼旁观,他虽总揽一省大权,府县学却不是专司。
贾琮是奉命过来,排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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