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推犁的乡勇,也不见得多么费力。
土地竟然被翻出了七八寸。
钱里长张了张嘴,愕然,继而兴奋道:“真是木牛!真是木牛!
活脱脱诸葛武侯在世!
依小老儿看,按照贾小相公此法。
三人之力,可抵二牛!”
二牛之力不用怎么想。
肯定比三个普通民壮大上太多。
而如今。
贾琮想出来的东西。
似乎妇人都能推得动,省力、便宜。
不少秀才惊异起来。
看向贾琮的目光已有不同了。
魏无知的阴沉一闪而逝。
他犹然不可置信,贾琮怎么什么都会?
那个灵光保佑、文曲星下凡的传说是真的么?
这种神灵相助会不会克到自己?
魏无知有些忌惮地,下意识退后几步。
他不死心。
再看另外三副如法炮制的木牛,情况却无一例外。
张冇才抓耳挠腮:“这、这......我好像哪本书上见到过。
景之,这是不是叫做‘代架耕’?”
“不错,青松兄果然博学。
这种木牛史称‘代架耕’,以木代牛。
叫做木牛也不为过,除却诸葛孔明。
唐朝也有木牛遗迹......”
贾琮似乎不太满意:“但它也不是全国十数省的土地皆能使用。
坡地陡的、过于斜的,木架不能稳固。
平原、盆地可用,男女皆宜......”
瞧着贾琮这副仍旧不满足的样子,谦虚得过度了。
魏无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强忍住想在贾琮那欠揍的稚嫩脸上打一拳的冲动。
咬牙暗道:“你得意个什么劲,不过是奇淫技巧。”
众秀才称赞一回。
有人提问道:“贾神童比张青松还博学多闻。
既然木牛早有遗迹,莫非先人已使用过了?”
不是贾琮首创。
倒是能减少人们对贾琮的夸赞、过度文饰。
魏无知也不遗余力地挑刺儿:“正是如此,景之博古通今。
师兄还想请教,代架耕可有出处。”
“出处在《明史》中可见痕迹。”贾琮不讳言。
前朝的史书,一般是下一个朝代修。
在贾琮那个时空的《明史》。
是清朝的张廷玉等人修撰,文过饰非。
“我大清帝国”的统治者有很多政治目的。
比如涉及满清在明末的那一段历史的。
多半不真实。
大楚的《北明史》于圣祖高皇帝下令修撰。
当然对大明也有许多不真实的诋毁。
而秀才举人,只是前三史必读。
一生功夫花在四书五经、八股上面。
很多人不知唐宗、宋祖,只知高头讲章也不奇怪。
贾琮轻笑道:“《北明史》有载,成化年间。
陕西总督李衍制作过五种木牛。
嘉靖年间,郧阳府的欧阳必进也用过代架耕。
这两个地方,大力推广过。
民多赖之,可谓造福百姓了......
到了我朝,因经历过战火。
典籍多有焚毁,再加被视为奇淫技巧。
反而不知利用了。”
说到此处。
贾琮又忽然想起。
明朝万历时期的徐贞明很有志于在水田方面造福直隶省。
本可不仰赖南方漕运,北人种稻谷也能自给自足。
可惜措施一扯到政治,就很复杂,终不能成。
作为现代人,工业化、现代化自然也令贾琮骄傲。
但是古人的一些智慧,也不能完全抹杀和贬斥。
现代人照样在用的不少。
譬如南美安第斯山脉的“培高平台技术”很古老了。
然而二十一世纪。
全球不少地方还在借鉴、推广。
“原来如此,贾景之不愧是神童。
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
回去之后咱们好好议议,在下也想加入兰陵盟。”
“也算我一个!”
人群中魏无知脸色涨红,手扶额头。
王浩、周六合、张冇才与有荣焉。
贾琮一边应付,兰陵盟可不能来一个要一个。
有入盟的章程限定,一边挤出笑容:“魏兄,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没,日头太毒......怕是中暑了,我先行一步。”
魏无知脸上挂不住了,贾琮这贴脸、打得太狠!
明明形势有利于他。
可现在情况是完全有利于贾琮了。
贾琮不仅巩固了他的好名声,又多了一班盟友。
对自己来说,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两个家丁扶住他。
魏无知满脸黑线地落荒而逃。
他听到了背后张冇才等人的窃笑、民众对贾琮的欢呼。
他的脸愈发滚烫了。
“贾景之你等着!咱们乡试见高下!”
魏无知阴暗地想道。
.......
连续忙了很久岁考、科考、录科、录遗。
繁忙的公务让陈东生似是不知今夕何夕。
即使有书吏协助,做主的却还是他。
犹如山中无岁月;“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贾琮这次于同知厅后院亭阁被传见,也是学政行辕。
他坐得端端正正,衣襟整齐,只是斜签身子。
听陈东生说话时,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平视着。
贾琮看到这位年届不惑的巡按御史、直隶学政换了燕尾服。
饮食也讲究养生,精面、细芥、糯黍而已。
陈东生嚼着:“秦郎中教过你五经题么?
你本经是诗经吧?怎不见过你写经题。”
“经题大约练过数十篇。”贾琮答道。
“数十篇怎么够,也罢,你尚在少龄。
乡试解元、五经魁来年再夺都早,便以磨练为要。
乡试场归非同寻常。
今次卷面不洁的错误,不能再犯了。”
陈东生嚼动时,两颊扭了扭。
“各省乡试是主考命题、督抚监临。
主考官多是翰林院、詹事府、都察院外派。
唯独顺天府不同。”
“顺天府乡试是皇上命题、府尹监临。
一二品大员做主考、副主考。
十几位房官还要由吏部、礼部推选。”
陈东生揉揉太阳穴,疲惫道:“顺天府、天津府、河间府、正定府......
整省府县的数万秀才,等我考察的还有。
我在很多府县都只是先举行科考、录科、录遗,派送乡试。
很多地方岁考未举行过。
三年任满才做打算。
邸报发了。
顺天府癸酉科乡试主考官是直隶总督、吏部侍郎于朦胧。”
各省房官八到十多位不等。
朝廷选择房官协助主考、副主考。
房官从来不选本省在籍官员。
严厉防止攀家乡关系、贿赂,本省乡试。
房官都在户籍位于本省边沿外三百里的地方选取。
乡试是省级考试。
整个直隶所有府县的生员、监生、贡生参加。
会试是全国性考试,全国十多个省的举人参加。
京城崇文门贡院。
既是顺天府乡试场所,也是全国会试场所。
“学生知道了。”
贾琮问道:“怎么不见沈老师?”
“官员考课举行多日,沈郜、刘华由于朦胧推荐。
刘华升为同知,沈郜升为府台。
沈郜调任江苏苏州了,隔几天应会给你寄信来。”
陈东生吃完,不想多说官场纠葛,微笑道。
“沈郜是福气来了,宁做苏杭犬,不做塞外人......
我是多年不回家乡蒲州了,他可是松江人。
往后你所做的四书题、五经题,誊录一份给我。”
二人就这样聊了一阵,贾琮起身准备告辞。
陈东生想了想,叫住道:“我听说你又搞了一种木牛。
琮哥儿,不要忘记我当初对你说的话。
治大国如烹小鲜,过犹不及。
入我门下,即是清流,以家国、生民为业。
所幸你的所作所为,为师也觉欣慰。
京里罗郎中怕不会善罢甘休。
乡试舞弊、陷害屡见不鲜。
你要提防,有所准备。”
微皱的眉头舒了一舒,浑身似有热流。
贾琮嘴唇一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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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场乡试考九天。
在八月初九、十二、十五。
每场皆是提前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
乾德十年八月初八,天还没亮。
贾琮手提灯笼,下车进了崇文门。
到贡院门外,但见京师贡院三座大门。
高得令人仰望,正门牌匾;“开天文运”。
西面是;“明经取仕”。
东面是;“为国求贤”。
贡院位于京师崇文门内的东南角。
关于位置。
天下各省都是一个模样。
贡院一律修建于省城东南。
京师的贡院是五楹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