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晚上过的很漫长,费利克斯坐在车里,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
骨折的那根手指已经处理过了。
天一亮他就去找了爱丽丝。
他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所以他想快点将这个事情解释清楚。
他并非想让她的祖母去死,他只是从最合理的角度理性去分析这件事。
哪怕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恐怕都没办法承受这样的痛苦。更何况一个性命垂危的老人。
可姜月迟一看到他就呼吸急促。
“不止是这个原因。”她攥紧手中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她今天的午饭。
她似乎对他有些“恐惧”
低着头往后退,火速离开这里。
费利克斯一点一点皱起了眉,他看着她的背影。
片刻后,他的呼吸也开始急促。
这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一次。他拿她毫无办法。
他甚至没办法用话去嘲讽她。(这已经是他最柔和的方式了)
费利克斯度过了一个十分漫长的阶段,漫长到他的手指都快愈合了。姜月迟仍旧在逃避他。
他明白,她现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她即将要失去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他不懂这种感觉,即使他也曾失去过至亲。难过肯定是有的,但没有多少分量。
恶劣的血液不需要继承,生来就存在于他的血管中。他厌恶的东西太多了,五岁生日那年,他许下的生日愿望是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能灭绝。
那个时候大概想不到,平等地厌恶世界上所有生物的他,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想要竭所能尽的去救活一条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性命。
他这次来中国的消息很快就在上流阶层的商界传遍了,想约见他的人很多。
但这么久过去了,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有关他的消息更是寥寥无几。
据说是留在了北方的一个小城里,正大刀阔斧协助当地医疗业发展,那些顶尖的外籍医生像是义乌小商品一样被打包批发过来。
于是便有人猜测,他大约是想舍弃美国国籍,改拿中国绿卡。
费利克斯心里清楚,小月亮那个好脾气一旦涉及到她奶奶的问题,她能瞬间拧巴成一股绳。
要是她奶奶真的不在了,她一定能记恨他一辈子。
如果真和她完了,那他也完了。彻底完了。
他想和姜月迟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的欲望有多强烈,想要救活她祖母的决心就有强烈。
好在救活一条还有气的性命尚且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他早年间便开始投身医疗业,投资赞助了不少研究所和实验室。赚钱自然不是主要,真实原由,心知肚明便好。
那些药物没有投入市场,专供少部分人群。
而现在,费利克斯几乎是毫不吝啬地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研究成果。
当然,这一切姜月迟并不知情。她只知道那一阵子医院来了很多外籍医生。
直到手术室的灯熄灭,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摘下口罩和她宣判手术结果。姜月迟紧绷的情绪这才彻底放松。
她如同一滩软烂的橡皮泥一般,两眼一黑栽倒下去。
那只强有力的手臂在她跌落在地上之前及时抱住她的腰。费利克斯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陷入昏睡之中的姜月迟。
有些心疼地用手揉了揉她发青的眼底。
多久没休息了。
他让助手收拾了一间病房出来,把她臃肿的外套和裤子脱了,然后将她放在床上。
这间是特护病房,病床完全能够容纳两个人一起躺下。
费利克斯抱着她,替她揉了一晚上的腰。
明明给她准备了护工,她却不识好歹,非要亲历亲为。
怕他害她祖母?偷偷给她进行安乐死?
蠢货。他在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怕西装硌到她,手臂用来给她当枕头了,于是用空出的另一手解开扣子,再动作小心地将外套褪去。
脱到一半,他眉头皱了皱。
什么时候轮到他伺候人。
算了。
他心口不一,动作倒是诚实,脱完了外套,又将袖扣和腕表也一起摘了。
助手进来的时候,不知道里面是这样的一幕,吓得迅速往后退。
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反锁房门,等待里面的男女结束“事情”
被误解的费利克斯懒得解释,只是低头看了眼躺在自己怀里的人。
他们睡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她的睡颜他早已看过无数遍。
不爱运动,没什么体力,吃不消他,经常做到一半就会睡死过去。
往往这种时候,费利克斯都会一边欣赏她的睡颜一边song动。她偶尔哼哼两声,宛如梦呓。而他,则会更加兴奋。
故意加重力道再把她gan醒。然后看她一脸茫然地进入情不自禁的顶峰,哭着去推他的腰。
“不行了不行了,啊——”
恶劣的本性的会在此刻被满足。
他喘着粗气,手扇她的臀肉:“有这么爽吗,嗯?”
她不说话,喘的比他更剧烈。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又累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将自己缩进他的怀里:“累,困。”
他则嫌弃地将满身腥味的她放进灌满水的浴缸中,让她好好洗一洗。
即使罪魁祸首是他。
有一种迟缓的生涩感,仿佛从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来到现在。将他的情绪生拉硬拽。
费利克斯闭上眼,将怀里瘦削娇小的人抱的更紧,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圈住她。
喉结抑制不住地滑动,声音低哑。
“睡吧,做个好梦,爱丽丝。”
姜月迟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背上输着葡萄糖。
根据进来给她换药的护士口述,她是睡眠不足导致的晕厥:“你奶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再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十八个小时,是姜月迟有生以来睡过最踏实充足的一个觉。
她感觉连日来的疲惫烟消云散,整个人也恢复了精神。
至于费利克斯。
她对他的确存在着一部分“恐惧”
但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她在他面前太弱小了,他想要弄死她真的太轻易了。
在他身边待的越久,这种感觉就越直观。
如果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也不至于如此“恐惧”
可他不是。
姜月迟并没有因为安乐死的事情而生气,她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
那天是因为情绪过激才....
老实讲,她反而感谢那天。
不然也不可能彻底说开,他们都需要新的生活,尤其是她。
她和费利克斯之间隔着的不止是阶级的差异,他们不适合的地方太多了。
-
但她仍旧会在医院碰到费利克斯。
他很安静,偶尔斜靠门框站着,无声地看她一会儿。
他们互不打扰,有一种诡异的平和。
费利克斯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往往等她第二次抬眸看过去时,他人已经不在那了。
除了空气中遗留着他身上特有的那股,宛如教堂中焚烧的熏香。
被微风反复稀释之后,淡而又淡。但还是无处可藏,在整间病房,在沙发,在窗帘,在她的外套和发间。
和他本人一样,强势霸道地留下存在痕迹。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奶奶从断断续续的昏睡中醒来,她近来觉多,医生说是正常的,多休息对老人家的身体恢复也有帮助。
姜月迟没办法直接告诉她,是她不喜欢的那个混血洋人来过。
于是摇头:“没人来啊,只有我在这里。”
奶奶揉了揉脖子:“那应该是我做了梦。”
姜月迟笑着过去替奶奶盖好被子:“再躺一会儿,等太阳没这么晒了之后我推你去楼下散散步。”
等奶奶的身体好了一些之后,姜月迟给姑姑打了电话,希望她能暂时过来照顾奶奶一段时间。
她要入职了,以后可能就没办法来的这么勤。
姑姑收了她的钱,肯定会尽心尽责的将奶奶照顾好。
姜月迟其实不想麻烦她。
但比起找护工,亲女儿更放心一些。
虽然这个亲女儿的存在感约等于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很多事情姜月迟都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哪怕有血缘维系,也不是非得对你好的。
“爱”是非常难得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不图任何东西去爱你.....
算了,姜月迟认为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爱。
奶奶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姑姑很少来。几乎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姜月迟一个人的身上。这也是加速她崩溃的原因之一。
算起来,她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亲人离世,却只能一个人面对。
无数个日夜她都是自己熬过来的。
哦,也不对,还有费利克斯。
他一直都陪着她,他陪的很安静。
甚至不需要她的回应。这很罕见。
不得不说,抛开恶劣的性情,他的确是一位沉稳可靠的成熟男性。
在这种大事面前,他是唯一一个只要存在,就能源源不断给予姜月迟安全感的人。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姜月迟的疏离。
费利克斯收起了他一视同仁的冷淡和高姿态,井然有序的安排好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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