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灯

49 终曲三

因为姜月迟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在他低头看这份蠢到令人发笑的项目书时。

他前几天回美国处理了一些私事。

老头子死了,和爱丽丝的祖母差不多的情况,心脏病。

但他是吃了太多刺激男性激素分泌的药物导致猝死的。

他抽空回去办完了葬礼。

那位年轻继母带着律师趾高气扬地过来找他,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费利克斯抽着烟,隔着灰白烟雾眯眼看她裙摆下的小腹。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个人cao烂的子宫里,此时正住着一位与他流着一部分相似血液的弟弟。

“费利克斯,遗嘱是你父亲立下的,由Mike律师亲自攥写,黑纸白字,具有法律效应。”

看她那副宛如打赢一场胜仗的得意,费利克斯由衷的为她悲哀。

如果她能稍微聪明一点,他都有可能放过她。

但没办法,谁让他讨厌蠢人。

讨厌到看见就想弄死的程度。

他笑容随和地接过那份一式三份的遗嘱,慢条斯理地将上面的条款看完。

葬礼才刚结束,他身上的黑西装还来不及换下,别在胸口的那朵白花像是冷冽之中的一点柔和点缀。

视线透过镜片,从遗嘱抬到那位年轻继母身上。

他的儒雅令他看上去很好说话。

更何况刚参加完一场至亲的葬礼,祷告时的庄严和圣洁还保留在他的身上。

可那位年轻的继母,在他一言不发的注视中,那条黑色长裙下的身子下意识地抖动起来。

如同雨中的蒲柳一般。她在心里佩服那个跟了他好几年的中国女孩。

似乎是叫爱丽丝?她曾听米歇尔说起过。

她究竟是怎样在这个可怕的魔鬼身边待这么长时间的!

男人站起身,视线也从平视,变成由上而下的俯视。

他漫不经心地将那份遗嘱扔进一旁正在燃烧的壁炉中。

淡淡一笑:“与其寄希望于用法律来瓜分遗产,不如先思考如何用法律来保住自己的命。我可怜的继母,祝你好运。”

返中之前,他搭乘直升机去了趟赛文在洛杉矶的家。他有些事情需要先解决。

张书清从公寓搬了出来,最近一直都住在这儿。今天也在。

看到费利克斯后,他态度恭敬地和对方打招呼:“Aaron先生。”

费利克斯长腿交叠,单手撑着额骨,坐姿松弛,那套三件式的西装被他穿出浑然天成的儒雅来。

他不说话时,“绅士”这个词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

当然,哪怕他开口说话,照样是挑不出一丝错处的温和。

慢条斯理地点燃一只雪茄,烟灰缸内的雪松木还在燃烧着。男人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

虽然此时一个坐,一个站。

但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仍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笑容温和:“要回国了?”

张书清点头,声音不自觉的紧绷:“下个月,忙完毕业的事情之后。”

他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的问:“挺好的。想好去哪个城市了?”

张书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自己。从前虽说见过几次面,但这个男人,目中无人到不会记住任何无关紧要的人。

更何况是自己这种连就读常青藤都需要他帮忙的无名小卒。

“应该会去A市。”一线城市,发展好,并且.....那个人也在那边。

虽然姜月迟回国之后就没有再和张书清联系了,但他通过共同好友得知,她在A市。

“A市不适合你。”一道很淡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书清微微一愣:“什么?”

男人笑容和蔼,贴心地提醒:“去了A市你会倒霉的,换个城市吧。”

留下这句轻飘飘的警告后,他拿了外套起身,和赛文打了声招呼:“走了。”

Bill跑出来:“教父,我送你。”

费利克斯低头,看了眼抱着他大腿的小男孩。长大了,也长高了。

果然小孩只有那两年是可爱的,之后就让人厌烦到想要用手掐死。

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又脏又臭,碍眼。

他轻轻将他拉开,笑道:“去找爸爸吧。”

他在美国多待了几天,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

接下来他需要去做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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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月迟不清楚事情是怎么直接跳到这一步的。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赌场里和韩婉惠小赌怡情。

而现在,她居然和费利克斯出现在了同一个房间。

好吧,是赌场内的套房。

她喝了点酒。

——赌场内随处可见的吧台和调酒师。

她努力回想。

哦,想起来了。

她喝了杯鸡尾酒之后,头疼的厉害,想去洗手间洗把脸,结果刚出去,就摇摇晃晃走不稳路。

看来是费利克斯将她扶进来的。

嗯...这算网上说的“捡尸”吗?

她看向费利克斯。果然,面前的男人几乎是瞬间就看透了她的想法:“你现在能跑能跳,我只是扶了你一把。”

好吧。

她的确没有到喝醉的程度,只是有些头疼而已。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费利克斯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她低头看见穿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是他的。

黑色的西装,对她来说很大。带着他身上的体温,还有那股很淡的熏香。

她接过水杯,和他道谢。

虽然疏离,但很礼貌,就像是在对待一个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您很绅士。”

她敷衍的夸奖令他发出一阵冷笑:“真是一句实用的夸赞。”

她对他的阴阳怪气习以为常。

姜月迟喝完了水,干燥的喉咙得到缓解,于是她站起身,再次和他道谢:“谢谢您,还有您的外套。”

费利克斯无动于衷,他低头重新拆开一盒香烟。头也没抬,仿佛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很冷淡。

姜月迟不介意他的视而不见。

这反而更合她的意。

她是铁了心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了。

用“摆烂”似乎更贴切?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被生活强-奸了,那你就反过来强-奸生活好了。

“那我就先走了。”姜月迟脱掉身上的外套,放在沙发上。

那是费利克斯的,她不可能带走。上一次顺走他的外套挂到了二手网站,万幸他压根就不记得这茬了,要是报了警,涉事金额都够她在局子里待够几个寒暑假了。

姜月迟如是想道,于是拉开了门。

但下一秒,门被猛地关上,她听见了落锁声。

“?”她有些狐疑地转过身去。

对上的却是费利克斯那双晦暗不明的蓝眼睛。

他的情绪很难懂,此刻尤其。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沉重。

明面一分钟前他还在无视自己的话,低头拆香烟。

他一言不发,但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让姜月迟有些不安。

她感觉像是有一层无形的结界牢牢罩住了她,将她困在其中。

她想了想,询问他:“你也喝酒了吗?”

“没有。”他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我很清醒。”

正是因为清醒,所以他才有点忍受不了。

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都是疏离的眼神。

是真的想和他彻底断了?还是别的原因?他不戳破。

她蠢的很直观,哪怕这些年来有了长进。兴许在同龄人中,她是聪明的,也是引人注目的。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和她完全不在一个阶层的。

他看待她就像在看待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但她不掩饰。

她会在自己的思想里骗自己,甚至连写日记都会有所保留。

她很弱小,她太弱小了,和费利克斯比起来不值一提。

可是后者唯一的弱点,恰好足以致命.

他没办法没有她,时间越长,他就越肯定。于是他只能不断踩着她后退的脚印逼近她。

令人意外,居然是他最先清醒的沉沦进去。哪怕是在看清这一切后。

主导权从始至终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姜月迟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他逼近她的每一步,都基于她向后退的那一步。

究竟是他在压制他,还是她在牵着他的鼻子走。

或许早就有一条看不见的项圈被套在了他的颈间。

从他第一次为了她来到中国时就套上了。

他主动套上的。

他甚至连国籍都转了。

就在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