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宁道:“企图搞破坏的是元廷余孽,漏网之鱼。他们煽动一些城市的商人,囤积居奇,拒收纸钞,推波助澜,使得城中物价要上天了。他们想让百姓起来造我们的反。人已经在抓了,军警宪特都在搜捕。”
李洛根本不会问这些人的下场,因为落到特务和宪兵手里,他们的命运已不可问。
“物价飞涨,纸钞擦屁股都嫌硬,这也是个机遇!先把银行干起来。用银行回收百姓手中的交钞,兑换银元和铜钱。”李洛咬牙说道。
他不能心疼银子,必须这么干!
通过在整个东南镇压大地主大豪强,再没收元廷的官银,李洛获得了八千多万两白银。加上他在安南,占婆,日国得到白银,唐廷掌握的白银接近一亿两!
可以说,整个后世东亚三分之一的白银,掌握在唐廷手里。
问题是,硬通货只是货币媒介,本身并不是物质财富啊。作为东南三千多万百姓的大王,李洛只能输出白银重建货币信用。
崔秀宁有点心疼的皱眉,“那么多银子,用来兑换成了快成废纸的纸钞,我们真是亏大了啊。但我知道现在不是自私的时候,谁叫银子在我们手里呢。心疼啊!”
东南的纸钞为何贬值的这么快这么彻底?
原因还是在李洛这。
原本,元廷此时的交钞虽然因为滥发贬值,可仍然是主要流通货币。通胀虽然厉害,却还没有崩溃。
所以元廷的滥发不是第一原因。
战乱对纸钞的影响虽然很大,也是通胀的重要原因,却同样不是第一原因。
不然,看看南边的宋国和西边的梁国统治区,同样经历过战乱,为何纸钞还没有崩溃,偏偏是治理最好,统治力最强的唐国,反而纸钞接近崩溃了?
第一原因就是:绝大多数白银都被李洛收走了。
李洛没收复东南前,世面上的流通货币,有两成是白银。而且元廷规定白银和纸钞可以兑换。也就是说,白银实际上成了纸钞的信用基石。
可李洛起兵后,没收的没收,镇反的镇反,抄家的抄家,绝大部分白银集中在李洛手里,这使得民间的白银减少了八成,世面上几乎没有白银流通了。
那么,纸钞就无法兑换白银了,从而开始崩溃。好在还有铜钱作为支撑,没有彻底崩溃。
李洛客观上成了掠夺民财的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崔秀宁拿起一份特察局提供的市场材料,“什么鬼,这度牒倒成了货币,真是疯了。”
李洛道:“所以咱们一定要把货币改革做好。废除一切纸钞,实行银本位。时机不成熟,准备不充分,就不能发行我们自己的纸钞。”
宋元纸钞发行的初衷,一是弥补金属货币的不足,二是合法的掠夺民财。至于方便交易的考量……对不起,朝廷真没想过。
此时的纸钞已经废除南宋会子、度牒、关子、官告,用的是蒙元发行的中统钞和度牒。这些纸钞占了六成以上的货币流通。
尤其神奇的是僧人度牒,竟然在纸钞中占据了两成的流通份额,当真是一大奇观!
说起来,这个奇观不是宋元的首创。最开始用度牒做货币的,竟然是唐朝。
唐朝安史之乱时,玄宗为了军费,仅仅在太原一地就通过售卖僧人度牒,筹措到一百万贯铜钱。
于是,各地藩镇争相模仿,利用掌握发放度牒的职权,大肆售卖度牒牟利。徐州节度使还“挥泪大甩卖”,只要交两贯铜钱,就能得到度牒,成为僧籍。
于是,度牒开始成为一种变像的纸币,可以转让,可以交易。
为何度牒这么吃香?因为度牒可以免税,免徭役。所以,政府售卖度牒,其实就是售卖特权。
真是有才啊。
有了度牒,那不好意思,施主啊,老衲可是僧人哦,就不用缴税,不用服劳役了。除此之外,老衲还可以化缘,还可以建个寺庙收香火钱哦。
你说什么?老衲没有剃度没有出家?那重要么?重要的是,老衲有度牒啊,朝廷都认我是僧人,你不认?
到了北宋,度牒的“面值”更高,一张度牒的价格,竟然高达上千贯,成为名符其实的大额货币,商人大宗交易,几张度牒就搞定,就问你服不服。
所以,北宋的僧人,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想《水浒》中鲁智深这样的僧人没有度牒,那是不被承认的“野和尚”,抓到要刺配三千里的。
宋朝还多次出现“杀僧夺牒”的大案。《涑水记闻》中就有记载,有人和僧人同行,看见度牒起了杀心。他干掉僧人,抢走度牒,自己成了“僧人”。
宋代大部分时期,度牒的信誉都很好,远比交子和会子坚挺,因为朝廷对出家人数量的控制,不可能太放松。
苏轼当杭州知府,为了筹措经费修建苏堤,就上奏朝廷,要求朝廷批给他一万道度牒。文天祥曾用度牒招兵买马,从元廷手中短暂收复了江西。
这玩意充当货币一直到乾隆时期,前后长达一千年。
一千年啊,不服都不行。
没有哪种古代纸币,像度牒这样坚挺了。
为何到了乾隆就被禁绝了呢?因为乾隆认为,以度牒令人假托僧尼,败坏风俗,有伤教化。
问题是乾隆可以蛮不讲理的不认,可李洛和崔秀宁不能不认啊。
毕竟度牒事实上成为民间广泛流通的货币资产,绝大部分度牒都在百姓手里,只有少数在真正的僧人手里。你一道政令禁绝,那很多人就会倾家荡产,小两口还不被骂死?
所以小两口必须捏着鼻子认了。
李洛伸出一个指头,“度牒不能不认,但除了真正的僧人,所有人的度牒必须限期兑换银元铜钱,不许再持有度牒。”
又伸出第二个指头,“所有可以兑换的度牒,必须是两江和福建的度牒,唐国以外的度牒一概不认。”
崔秀宁点头,“这是当然。那兑换价格呢?估计唐国民间所有的度牒有好几十万道。价格高了,我们划不来。价格低了,持有度牒的百姓也会损失很大。”
李洛道:“你掌握的资料最多,依你看,价格怎么定合适?”
崔秀宁似乎早有草案,不假思索的回答:“一张度牒兑换银元二十元,是个比较公平的价格,我们和持有人都不算吃亏。至于元廷发行的中统钞,就以半年前的价格兑换最公平,五贯钞,兑换一块银元。”
“我大概算了一下,兑换度牒,需要银元一千二百万到一千八百万元。兑换中统钞,需要三千五百万到六千万元。我们要花费的银元,下限是四千多万,上限是七八千万,取一个中间值,大概是六千万元上下。”
“还好。”李洛松了口气,“我们现在有九千多万两白银储备,可以铸造银元一亿二千万元,无偿放出去六千万,那么国库还有六千万元。”
“不对,不是无偿放出。我们收回来的中统钞,可以去蒙元,日国,安南,高丽去花啊。哈哈!”
为何不提赵宋和萧梁?
因为根据情报,赵宋和萧梁也要开始折腾货币了。不过他们没有像李洛这样在辖区抄家灭族,他们对大地主大豪强比较温和,导致金银不足,所以他们只能发行自己的纸币,不能像李洛这么土豪的搞银本位。
广州小朝廷还是要发行会子,而萧梁则是打算发行“粮钞”,以粮食为准备金和衡量基准,可以兑换粮食。
很显然,萧梁打算推行的“粮钞”因为和粮食捆绑在一起,也算是硬通货了。要是操作的好,不失为一种不错的纸钞,甚至可以比李洛的银元更为坚挺。
可李洛不相信梁国能成功操刀“粮钞”。因为,梁国没有大量的粮食作为发行粮钞的准备金。
如果梁国各地的粮仓是空的,那么粮钞随时随地兑换定额粮食的功能就会丧失。不能兑换粮食的粮钞,同样会成为废纸。
而且据特务回报,萧隐一方面没有能力兑换回收中统钞和度牒,一方面也不敢不认百姓手中的中统钞和元朝度牒,他只能采取低价兑换的办法。如此一来,就是掠夺民财了。
赵宋更奇葩。打算直接大量发行纸钞,兑换中统钞和元朝度牒,不以贵金属为准备金,也不以粮食为准备金,纯粹就是纸,完全靠官方信用背书。
这就是老赵家的传统了:滥发纸钞。
崔秀宁摇头道:“你算的不对。铸造银元是需要成本的。九千多万两白银,是能造出一亿二千万银元,但铸造成本有两三百万元,这笔钱要扣除掉。”
“这是小钱!”李洛豪气的一挥手,“咱把海东银行的储备人才调过来,先成立大唐皇家银行。铸造,发行,兑换银元的事,全部交给银行来干。就任命银行司的司行使崔宪,为大唐皇家银行的行长。”
银行一运作起来,财政和税收就好操作了。起码,地方官吏再也没有机会收火耗。
“好。银元的水力冲压铸造技术已经成熟了,正好大规模制造。海东的很多机构,也要迁移过来了。不过,虽然海东不再是朝廷所在,但我们不能喜新厌旧。”崔秀宁有点不舍的说道。
海东,倾注了她很多心血。如今迁都到临安,当然有点不舍。
李洛想了想,“那就升海东为东州,以崔牧为东州牧。再升洛宁城为海都,以崔牧兼任海都留守。”
海东变成一个州,和浙州,扬州,赣州,闽州级别一样。同时洛宁城由一座郡城,升为海都。
这样,政治上起码对海东有所交代了。
第二天上午,一道唐王诏书就明发全国:
“……回收所有中统钞,以及非僧人所持度牒。每道度牒兑换白银二十两,每钞五贯兑换白银一两。十二月之前,一体兑换完毕,过期不兑……”
李洛当然不傻,他下诏的同时,就秘令西部和南部的关隘驻军和官府,严禁禁绝赵宋和萧梁的纸钞流入唐国。
同时,暂时禁止唐国和赵宋,萧梁的民间商贸,一切非官方的民间来往,也全部禁止。
这个目的,就是防止唐国之外的纸钞流入唐国,换走银元。
而崔秀宁也下令调集大量工匠,开始大规模铸造唐国银元。
《兑换令》一下,唐国百姓欣喜若狂,纸钞迅速恢复了购买力。因为大王都说了,鞑子发行的纸钞,也可以兑换啊。他们,不会倾家荡产!
“大王英明!”
“大王仁慈,百姓父母啊!”
诏令所到之处,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
萧梁馆驿之中,听到李洛诏令的辛苦,正一脸复杂的看着外面繁华的街市。
临安城,可比梁国京都江陵城繁华多了。
而唐王李洛,也比陛下强的太多。
就是唐王后,也远不是大梁皇后能比的。
一切的的一切,都没有可比性啊。
其他不说,就说昨天称王大典上的《定国是诏》,也不是陛下有魄力推行的。
陛下不是不聪明,而是陛下根本就没有李洛这种眼光和魄力。陛下说起来是大梁之主,可他不敢得罪士绅,也不舍得普惠百姓,更没有能力推行均田令。
大梁的官员,没做几天官,就开始沉湎享乐,争名逐利,攀比成风。刚刚拿下整个湖广,吏治就有了败坏的苗头。
教中老兄弟当了官人后,很多人都变了啊,变得她不认识了。
可是唐国呢?她刻意留心之下,发现唐国官吏大到宰相,小到乡村和街坊之长,都是讲究实干,无人敢懈怠,更看不见奢侈享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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