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关汉卿还有十两白银,可当时上船时慌里慌张,其他官兵已经追到放箭,紧急之下,老妻竟然落下了包袱,那十两白银还有一点细软首饰,全部丢了。
眼下,几人身上可谓不名一文。能值钱的,也就是关城和两个朋友抢来的刀。
要是在北边,光是这持刀的罪名,就足够几人轻则坐牢,重则斩首。
好在,大唐并不禁刀。只要是一般刀枪弓箭,都可以长期持有,但必须登记为民兵,有责协助官府治安捕盗。
无奈之下,关汉卿等人只有打算卖掉一口刀,先在城中找地方安顿下来。
关汉卿等人一边询问哪里可以卖刀,一边在洛阳城中闲逛。
“洛阳当年,可是中原巨城,隋唐时何等辉煌,想不到今日沦为这等地步。”关汉卿看着破旧狭窄的街道坊市,不由摇头叹息。
城中人是不少,如今看着也很热闹,可全无东都的风采了。就是穿城而过的洛河,也污浊不堪,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清理过了。著名的天津桥,也不复存在,只留下一座简陋的木桥。
几人肚里饥饿,看着街边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饺子,不禁直咽口水。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呐。
“哎,客人请留步,看看香不香。本店洛阳锅贴,洪武老道君御口亲尝啊!洪武老道君还赐了墨宝!”
一家看着很有年头的锅贴店外,一个伙计正在吆喝,不少路过的客人都纷纷进店。
“店家,莫要大话,陛下真来过你们店中?”一个客人不信的问。
店家大声道:“这事哪里能够胡咧咧,那不是欺君之罪么!实话告诉各位客官,俺家锅贴,那是几百年的老字号了。十月初九辰时一刻,洪武老道君驾临本店,御口亲尝!”
不知何时,大唐皇帝在民间被说成道君转世,加上大唐以道治天下,慢慢的唐主在洛阳竟然有了老道君的称呼。
只因为历史悠久,底蕴深厚,洛阳人喜欢天象风水,图谶之说,给君主私上尊号就不足为奇了。
唐主李洛刚过而立之年,就带了一个“老”字。
“你们看,这是洪武老道君御笔墨宝!”店家一脸荣耀的对着自己店门的匾额行礼,“老道君为何能给本店墨宝?一是老道君吃了说好,二来,本店可是这洛阳城最老的店。”
众人一看,却是三个法度森严的大字:千年铺。
这个店其实也就四百年,却是唐代洛阳唯一留下来的老店。这也是李洛慕名而来并留下墨宝的原因。
关汉卿驻足一看,不禁脱口赞道:“好字好字!古拙性灵,大家气象。想不到皇帝陛下,竟然还是一代书家!”
此时,张养浩等人也驻足观摩唐主书法,不住称赞。
这真不是拍马屁,而是李洛的书法师法后世大家董其昌,已有董氏七八分火候,真的算是一代宗师了。
正在这时,几个身穿黑色箭袖公服、胸口绣着“警”字、头戴黑纱网巾、腰挎唐刀的人,突然来到关汉卿等人身边,隐隐将他们围起来。
“你们三人,携带元军腰刀,到底是何来历?”为首的巡逻警长问道,手按刀柄。
关汉卿赶紧回答:“几位公人,我等是从河东而来,杀了河防所的元军,渡河归唐,今日才进洛阳。”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唐国的公差到底是何肺腑。
按说,公门之人都没有好说话的主。
原来是脱北者。几个警士相视一笑,态度立刻缓和不少。
这几年,偶尔总会有元廷治下的百姓冒险渡过长江归唐,被称为脱北者。这样的人,在排除是奸细之后,就会分配田地,登记为民。
大唐恢复河南后,又开始有人冒死偷渡黄河。这一个多月,河北河东的脱北者已经有数十人。
当然,更多的脱北者没有成功,不是被元军捕杀,就是淹死在黄河中。
“几位一路辛苦。既然是脱北归唐的汉家同胞,那今后就大可放心。”警长笑道,“不过,为了严防奸细,还需几位去趟警堂,做个笔录,交代几句话。”
“既如此,还请带路。”关汉卿顿时放心了。起码从态度上看,大唐公人和蒙元公人完全就是两码事。
很快,五人就很配合的去了洛阳警士堂。
关汉卿进了警士堂,不由很是诧异。这警士堂虽然隶属京兆尹衙门,却是一个相对独立的衙门,并不像官府衙役捕头那么简单。
警士堂大门上,写着“洛阳警士堂”。门口还备有随时出发的马车和马匹,那马车上也带着“警”字徽章。
看起来,大有门道。真是新朝新气象。
进进出出的警士很多,一个个步履匆匆,却井井有条。这些警士看上去都很干练,似乎经过一番严格的训练。
众人正要进入,忽然一辆带着警字的马车銮铃声响的奔驰而来,在门口停下,随即三个警士跳下马车,押出一个手戴镣铐的麻脸男子。
“老季,这人犯了什么事?”带关汉卿来的警士问道。
被称为老季的警士肃然道:“犯了什么事?他就是强歼杀人的犯罪嫌疑人丁麻子。他逃出城后,躲在河边,想逃过黄河去北边避难,哼,逃得掉么?”
“就是他?不错啊,案发才两天,你们这么快就抓到了。”警士道,“歼杀了一对母女,罪大恶极,要是判罪,那就是凌迟了。”
老季点点头,命令两个刑警押着丁麻子进去。
关汉卿等人目睹这一幕,才知道歼杀两个女子,竟然要处以凌迟之刑。
关汉卿进去后,还看见了什么“刑事处”、“民事处”、“特情处”等不同的字样。
他进入的,是民事处稽查房。
“什么?先生就是关汉卿?可是当真?”做笔录的警士听到关汉卿报出名字,顿时有点惊讶,“关先生可是写《窦娥冤》的关汉卿?”
关汉卿道:“不错,正是在下。这《窦娥冤》,是七年前在下客居齐鲁时所写。”
“原来朕是关先生!”警士肃然起敬,“据说,陛下曾言,关汉卿是天下第一戏曲大家。这《窦娥冤》,可是大唐上演最多的好剧啊,陛下还曾告诫我等,不可冤枉好人,不可酿成冤假错案,让大唐也有窦娥冤!”
关汉卿听了不禁动容,想不到他那不为元廷权贵所喜的《窦娥冤》,在大唐竟然受到如此追捧!
更想不到,大唐天子知道自己,还称自己为天下第一戏曲大家。
陛下,关某何等何能啊。
一时间,关汉卿很是激动。
这警士显然是个喜欢看戏的人,他继续说道:
“先生有所不知,如今这《窦娥冤》已经是国剧官戏。大唐国剧官戏,收录最多的,就是关先生的戏本啊。《窦娥冤》已经在洛阳上演两次,如今还要第三次上演。饰演窦娥的,妓名珠帘秀…当真是万人空巷…”
关汉卿听到珠帘秀,又是心中一动。
伊霜回洛阳了?真是太好了。
珠帘秀本是洛阳人氏,因为家住伊水边,本名朱伊霜,乃是关汉卿的“故人”。珠帘秀是官妓,所以妓名必须带个秀字。她当年去扬州后,名声大噪,成为南国第一名伶,倾倒江东。
关汉卿和她“相交莫逆”,曾写曲夸赞她说:“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
“想不到,伊霜回到洛阳了。唉,也是,算起来她已经年过三十,也该回老家了。”关汉卿心中很是感慨。
“在下和这珠帘秀,本是故人,敢问这位朱娘子,如今身在何处?”关汉卿老脸微热的问道。
那警长笑道:“在何处?好教关先生知道,珠帘秀虽然还演戏,却早就不是官妓了。她如今是大唐戏曲学院教导使,实打实的六品官员。先生要找她,直接去戏曲学院就成…”
什么?伊霜做了官?戏曲学院教导使?
大唐女子能做官,这已经超出了关汉卿的认知。但女官还不算什么,历朝历代都有宫廷女官。可戏子能以戏道做官,当真令关汉卿难以置信。
在朝廷眼中,戏子可是下流贱籍,哪怕你唱红半边天,也还是欢乐场中的可怜人。
怎么还能做官?
关汉卿毕竟属于极有天分的少数人,他稍一思索,心中就连呼厉害。
厉害!当真厉害!
这位大唐天子,心胸韬略先不说,单论这份超凡脱俗、点石化金的手段,其庙谟之深远就远迈历代帝王!
怪不得,天子能以一隅之地席卷天下,再造大唐。这根本就是不世出的盖世雄才,一出则以,一出必定震惊天下。
除了这等人物,又能有何人让如日中天的“大元”硬生生的丢掉了大半个天下,困守大都?又有何人能在蒙元一统之际,硬生生的让汉人翻盘?
关汉卿不由对这位唐天子悠然神往。
天子是要用戏曲,来教化天下,矫正人心啊。在天子眼中,戏曲不再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小道,而是治国之道。
不但要让天下百姓,通过喜闻乐见的戏曲,知道忠奸善恶,是非人心。还要以戏曲为器,掌控天下人心,以戏曲为剑,诛奸心邪念。
戏曲,当成名教之重。
戏曲之大兴,就在本朝!
关汉卿很是激动,他没有听说过文化治国这句后世的话,但他知道这个意思,抓住了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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