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们甚至有那么一种遇到了知音的感觉,想对刘据大喊一声“理解万岁”。
与此同时,二人忽然开始相信,刘据可能是真有行医经验了,或许义妁将他称作“神医”也不完全是误会……
只不过二人心知自己人轻言微,没有资格在如此场合下表达自己的立场。
“逆子,给朕搞清楚你在与谁说话!”
面对这样的逼宫,刘彻心头的怒火再一次冲天而起,就算是受了陈阿娇诅咒,刘据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与他说话。
“在与儿臣说话的,是一言九鼎的九五之尊,是征伐外敌的霸主雄主,是开创先河的千古一帝……还是一个因儿子性命危在旦夕,变得犹豫不决的可怜老父。”
刘据闷闷的道。
“!”
最后那句话瞬间揭开了刘彻那副精铁打制而成的面具,洞穿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使得他的身子都跟着不由的晃动了一下,身上的气势陡然下降。
可怜?
若是换了旁人,将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无论是否说中,他都绝不会留!
可偏偏说出这两个字的人,也是他的儿子,是他心中虽有万般恼怒,却又给予了厚望的儿子。
这两个字从刘据口中说出来。
非但没有令他感到轻视,反倒有一种被理解的感动,令他心中一阵一阵的泛起了委屈,鼻腔不受控制的酸涩。
这个逆子,为何如此懂得撩拨朕的心弦?
他仿佛天生就是来克制朕,动摇朕的帝王之心,破坏朕的孤寡之道的……
朕下定决心给这逆子上这一课,试图这逆子明白王道霸道皆为孤寡之道的道理,到头来竟被这逆子反过来教育了?
“逆子,你……”
刘彻有一种有些事情正在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这是他此前绝对无法接受的感觉,内心不自觉的惶恐,他必须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
“父、父皇……”
屋内榻上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刘闳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艰难的半躺着,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泛着泪光,
“请父皇不要责怪据哥哥……在儿臣眼中,此刻的父皇不可怜,反倒是天底下最可敬的父亲,据哥哥一定……一定也是这个意思……”
“儿臣知道,父皇不会害儿臣,据哥哥也不会害儿臣。”
“父皇与据哥哥都是为了救儿臣……为何却要因此争吵?”
“儿臣自己的命,教儿臣自己来选,父皇与据哥哥不就不用争吵了么?”
“父皇……儿臣,信据哥哥的,若治不好儿臣也不怪据哥哥,更不会怪父皇,就请……请父皇恩准据哥哥为儿臣治病吧,哪怕儿臣因此死了,总也好过……好过什么都不做,躺着等死……”
“……”
被刘闳这么一打断,又被刘闳眼泪汪汪的望着,刘彻内心深处那最柔软的地方再次一揪,原本想说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刘闳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已经帮刘彻找补了回来……
“逆子,朕差点忘了,你也是个逆子!”
刘彻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在这个地方待了,否则容易真情流露,于是当即挥了下衣袖,背着手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骂,
“朕日理万机,没工夫与你们胡闹,是生是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苏文,摆驾回宫!”
如此来到门外,上了驾六金根车,他才又将苏文叫到车前低声说道:
“去诏狱将义妁提出来,送回博望苑。”
“再派几名谒者守在博望苑和逐慕苑,无论他们有任何需求都立即满足,此事由你亲自调度辖制……”
……
逐慕苑。
刘彻走后,崔不疑与丁贤自然也不敢继续留在这里,连忙小心翼翼的向刘据告退。
此时房内没有了外人。
刘闳方才冲刘据眨了一下丹凤眼,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据哥哥,我刚才……表现的如何?”
“?!”
一旁的卜式登时又是一怔。
什么意思,这难道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若真是如此,这二人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将天子逼到那般田地,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得有多大一颗熊心豹子胆才能表现的这般完美,连天子都看不出一丝破绽?
卜式忽然觉得刘据那句“可怜”没有用错。
生了这样两个逆子,不是“可怜”又是什么?
但最可怜的人还不是天子,而是他们这些个博望苑和逐慕苑的从官,太子和齐王如此胆大妄为,若是真出了事,他们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注定脱不了干系……
“欸?”
刘据闻言也是一愣。
这个小婊砸!
就连他刚才都被刘闳骗过去了,结果这个小婊砸病成这个德行,居然还是在演戏?
不过他很确定,刘闳的症状绝对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他已经到了不得不尽快开刀的地步,否则再拖下去引发更多其他的并发症,甚至诱发其他脏器与血液的问题,就算开刀都十死无生了!
这比预想中的提前了许多,要克服的难题只会更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