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归期:逸心逸意

9、定情

“我是你的妈吗?什么事我都做了?不能惯着你们这些臭男人,不能所有事,都是我们女人做,凭什么?”

妈妈今天一点好气没有了,一点就着,饭桌上一直痛诉着那个陈世美,爸爸也只好闭嘴,闷头吃饭了。

爷爷奶奶,俊逸是知道的,爸爸最小,爷爷奶奶结婚早,贫农出身的奶奶,跟着解放前就参加工作的爷爷,去了好几个城市吃了不少苦,虽然辛苦,虽然奔波,虽然老人家老是吵吵闹闹的,两个人都是暴脾气又都是家里的老大,暴脾气遇见了暴脾气,算是艰苦朴素、相互锤炼性情的过了一辈子。

外婆外公,那就更知道了,外婆,一个地主家的小姐,一解放全家就成了黑五类,外婆在内的五个兄弟姊妹,全部离开了老家,因为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都背井离乡的出去学习工作结婚了,一个不敢留在家乡,只剩外老太外老太爷守着老宅子生活。

外婆后来遇见了外公,比外婆好点,但是出身也不好!婆爷爷和婆奶奶算是同病相怜在一起的患难夫妻,特别是嫁给婆爷爷的时候,家里连个像样的家具像样的被子都没有,穷的连凳子桌子都是破的瘸的,两个人艰苦奋斗,度过了多少难关,建起了家,建起了楼,过成了远近闻名的恩爱夫妻,硬是把苦日子过成了甜日子,老年以后,婆爷爷得了帕金森,没少让婆奶奶受罪,婆奶奶对婆爷爷一辈子不离不弃,精心伺候了婆爷爷一辈子,他们的感情,是好到远近闻名的那种程度,婆爷爷最后走的时候,谁都不要,是拉着婆奶奶的手走的,一眼都不想看不见婆奶奶,最后一眼也要固执的看着自己老婆走。

在俊逸心里,婆爷爷婆奶奶的婚姻感情,是列在第一位,爸爸妈妈第二,爷爷奶奶第三。

但是爸妈提起这位外姑老太是哪个姑老太?爸妈偶尔会提起她,俊逸相当的好奇,缠起了妈妈,要她一定给自己好好说说这位外姑老太的故事。为啥你们老提到她,搞得自己好有兴趣。

妈妈和爸爸也是一时激动提到了这位长辈,自然不是太愿意提前以前的事情,毕竟是长辈的事情,盘多了,总好似是不敬,但是确实被好奇心爆棚了的俊逸缠不过了,妈妈给俊逸讲起了以前的旧事,娘儿俩躺在被窝里,聊起了这位外姑老太的故事。

这个外姑老太是外婆的三姑,外老太爷家的子女都进过学堂读过书,女孩子们也没有缠过脚,在那个年代,好多女孩是不送去读书的,比如外婆的妈妈,就没读过几天书,还缠了三寸金莲,即使是家境好的,那时是标准的封建社会,男尊女卑,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不仅地位低,还被三从四德的旧礼法约束,还得缠小脚守纲常。

好比外婆的妈妈,作为地主老财家的长媳,生完第一个孩子没多久,就要尽媳妇的天职,即嫁从夫,无论在原来的家里多金贵,来了夫家就要受夫家的管束,妻子要视夫家为天,视公婆为天,越是家世好的人家,媳妇越累,大小事务,婆婆甩手给了媳妇,,伺候一家老小的生活起居和家里的一切事务,昼作夜集,一点不能怠慢家里的事情,要先孝敬完家里的长辈,才能去管自己的孩子,这是那时候的规矩!

孩子出生没多久,孩子就出了痧子,整天窝在小围床上,捂着,孩子能不难受吗?总是哭,妈妈抱起来哄哄就好了,即使是地主家的长媳妇,公婆和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也必须要跟在一边伺候的,这个规矩一点都不许乱,即使自己的孩子生了重病,按照封建礼教,媳妇都要先去伺候长辈的,而长辈们在封建礼教那么多年的洗脑下,也不会觉得一个孩子比自己重要。

公婆一家老小可以上桌子,包括未出门的女儿,但媳妇是不能上桌子的,特别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婆婆,看着新进门的媳妇,更是得狠狠享受封建礼教的规矩了,女儿要守规矩,媳妇要守媳妇的规矩,谁都不许越界,虽然外老太公家在当地已算比较开化的了,但是那时封建思想封建礼教是顽疾,虽说女儿们都没有裹小脚,也进了学堂,但是对于娶进来的媳妇,就没有那么好气了,繁腐的规矩是不得少的。

外老太婆的第一个孩子出痧子在屋子里哭的哭天抢地,所有的人必须都去前厅伺候,只剩下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看着孩子,一个未成年哪会照顾孩子?孩子哭的气都快断了,小丫头两头跑的急死了,做妈妈的心急也没办法,在规矩大的家里,谁也不敢出来管这等闲事,一个孩子哭哭也哭不死的,做妈妈的只能规规矩矩的在前厅先伺候好一大家子,端茶送水,装饭盛汤,再收拾好一切事务。

等到忙完了,孩子已经哭的不行了,外老太婆第一次做妈妈,没有经验,看到孩子一身大汗,急的就把孩子抱出了屋子,在廊檐下给一身燥热的孩子散散热,没想到一下子吹了风,那时的医疗水平又差,孩子一下没救的过来,死了,那时候对待女性,真的是没啥人性的,一家子谁也没有同情女性,纷纷指责做妈妈的不会照顾孩子,害了孩子,就这事,被自己婆婆斥责了一辈子,老太婆一点没有反思,当初的自己做的是不是过分。封建思想一旦在脑子里形成,人就算是做了坏事,也是觉得是别人的错,自己理所当然,有规矩可依的!以前的旧社会,对女性真的是很不人道,很不公平。

这个三姑娘,就是在这种即封建麻木又有先进思想渗进来的家庭长大的,这家虽然也封建,但是男孩子们都受过教育,还在军队和政府工作,虽然对媳妇刻薄,但是对于自己的女儿倒是没那么约束,所以这个三姑娘在当年算读书挺多的了,思想也不守旧。

从小就跟本家一个差不多大的亲戚,一起读的学堂,两个人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好,后来青春期更是偷偷谈起了恋爱,约定了终生,这在当年的民国时代,算是很大胆的了,本家的男孩后来投了革命,约她一起走的,她始终没敢踏出那一步。男孩子走了,即使这样,三姑外老太一直在等他回来,拒了媒婆的婚事,这对一个地主家庭,自家兄弟、姐夫几乎都在国民党里做事的家庭来说,根本是不能允许的,而且这事也慢慢的传出去了,在当时那个环境里,算是犯了大忌。

三姑娘被家里强行安排了婚事,因为她一直拒不肯嫁,被强行捆上手脚,架上了花轿,强制的嫁给了自己三哥的同僚,一个国民党的军官,而且做了个继室,因为她和那位本家男孩的私情,在当地不算秘密了,传的纷纷扰扰,她拒婚又得罪了人,更是传不出好话来,在封建迷信的当时,算是坏了名声,做不得好人家的正房了,正好三哥军队里有个同乡,家世不错,正好要续弦,男方有一儿一女,老婆去世了!一个读过书家世不错的黄花大闺女,一下子成了两个孩子的妈,还是被逼结的婚,可想这婚姻能有多幸福?当时的封建礼教真的害人!

等到解放,这个本家男孩革命成功的回来了,她早已结婚几年,更是成了人人喊打的黑五类,无论是当时的社会文化还是婚姻方面,两人注定今生无缘了,这位本家男孩,后来娶了年龄相当的女人,事业蒸蒸日上,但感情方面,只能算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的那种婚姻。

两个相爱的恋人,在大环境和文化思想的影响下,都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进入了婚姻,三姑外老太,更是过上了相当艰难相当辛酸的生活,自己的二哥和小老婆,四妹四妹夫,逃去了台湾,家庭成分又那么的不好,丈夫不仅坐了牢,后来更是因为历史问题落下了残疾,家里还有四个孩子要养,可想日子的艰难程度。

当初那位青梅竹马的恋人,虽然去了大城市工作,一生都没忘了她,一辈子都在偷偷通过熟人,默默的照顾她,经济上去接济她,尽量帮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来她丈夫的平反,也是找的这位年轻时候的恋人,当时的他,已经是厅级干部了。

只要回乡祭祖,这位老人必会去看望三姑老太,一直和本乡熟人联系着,关注、照顾着她的生活,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照顾着她,当初要不是因为他的原因,她也不会做了人家的继室,被绑上花轿,她部分子女的工作,也是这位年轻时候的恋人给安排的。

他本身的婚姻,只能用平淡安宁和谐稳定四词来形容,虽有儿有女,毕竟当初也不是相知相恋结的婚,没啥感情基础,夫妻感情平平淡淡的,安安宁宁的,稳稳定定的,倒也没啥风浪。

他偷偷帮助落难前女友的事情,为了不让老婆难过,不影响家庭,一辈子都在瞒着老婆,她老婆到死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过得不好,妻子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三姑外老太的丈夫,那些特殊的日子,吃了大苦了,身体不好,到底先走了,没几年,她的身体也撑不住了,至少有三十年是吃了大苦的,也不济了,弥留之际,熟人通知了老先生,老先生连夜从省里赶回了老家,对所有亲戚一时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说是夜里做梦,梦到老婆托梦说三姑外老太不行了,让他赶紧回乡,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一个从情感角度的正当理由吧,老婆托梦的,一个正厅级干部,情急之下用的这种理由,亲戚们心里都有数的,全程参加了一个平常老妇人的整个葬礼,直到看着她入土为安,包了一拨她坟茔上的土,回了省里,年年回乡的时候,都去扫一次墓。

一对真心人,一辈子没缘分,因为各种原因,终生相望,牵肠挂肚,却永远不能在一起,这位老人爱了三姑外老太一辈子。这位外老太婆的相貌,并不是那种特别出色的,个子小小的,但温柔善良,有文化,就是缘薄命苦,吃了几十年的苦,没嫁到爱自己的丈夫,给人做了一辈子的填房,几十年落魄,就算是当年没有结婚,跟这位恋人也是走不进婚姻的,因为当年的环境根本不允许,两个人算是个时代的悲剧吧。

说是悲剧,但是一生都有一个男人一生牵挂自己,在一个男人的心里住了一辈子,也不算太苦,毕竟多少人穷其一生,也没遇见一个真心人,过了一辈子,也没有得到一个人的真心。

说到这里,妈妈又提起了二外老太公的一对姐妹花老婆,大老婆是三媒六证正经做媒娶回家的,结婚前都没见过几面,就结婚了,婚后感情一般,结婚后,一来二去,经常去老婆家走动,二外老太爷喜欢上了老婆的妹妹,后来直接下了重聘又娶了妹妹做了老婆,可想大老婆的心情了,这位老太爷从此到哪都带着小老婆,大老婆在家操持家务和门厅,后来战败,在外市参战的二外老太爷,更是直接带着小老婆逃去了台湾。

比起二外老太公的大老婆,三姑外老太还是有点福气的,再看看爸爸那位朋友的老婆,谁比谁更悲了?所以,一辈子遇见一个真心人,一个真心喜欢你把你放在心里的人,懂的珍惜你的人,很重要。没有真心,一辈子在一起又怎样?死了伴侣后,再娶再嫁的,不要太多哦。

爸爸的那位朋友,当年就是介绍结婚的,门当户对,年纪相当,两夫妻看上去过得安安宁宁的,丈夫对外,表现的也像是个好丈夫,情感毕竟比不上那些因为爱情走到一起决定共度一生的人,老婆一走,这么轻易的就结婚了,可想老婆这些年在心里的地位,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这也是妈妈愤怒的地方。

距离从来不是问题,能出问题的从来都是变质了的人心!

妈妈语重心长的对俊逸说,无论男人女人,一生一世最该重视的就是婚姻,就是感情,这是你生活能不能真正幸福的基石。绝不可以为了结婚而结婚,不要凑合了搭伙的去选择婚姻,更不能为了飞黄腾达荣华富贵抛弃感情,去攀龙附凤的选择婚姻,不谈感情、门当户对的婚姻,可能能过下去,也未必能真正的幸福,未必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埋下一生的苦果,比如爸爸朋友的老婆,比如宫敬史的父母,比如二外老太公的大老婆,比如很多人。

很多人因为历史的原因,没有选择权,但是现在的社会,不存在了,只是现在有很多人,自己主动选择放弃,不想与爱人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罢了,社会环境进步自由了,但是现在的人,有了更多的心机、野心和不纯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