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倏地寂静,空气都一瞬停止流动。化妆间里几十双眼睛震惊又讶异的凝视下,苏稚杳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嘴唇微动,想要说话,眼前先起了雾。
做错事的人没什么好委屈的,可他一句话,她开口就想掉眼泪。
她半天没有声音,贺司屿直接近前一步,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旁若无人地牵她出了化妆间,一路走出歌剧院。
落日时分,一道夕阳铺照,半河霞光,半河碧色,周围十七世纪的老建筑柔化得更似画卷,广场中央,喷泉腾出抛物线的水柱,水花跳跃着暖橘色的光。
喷泉池旁,人群三三两两,欣赏户外演奏家纵情拉奏小提琴,四周沉浸在音乐中。
贺司屿在前面不言不语,只是拉着她往前走,穿梭过喧笑声。
外面清凉的空气使人清醒,苏稚杳慢半拍反应过来,扯出他衣袖,轻唤:“贺司屿”
他在她的声音中停下脚步。
“不是说想我,不是说没我不行?”
苏稚杳睫毛忽颤两下,他低沉的话语,如一阵风,拨开了她心上一层迷雾。
迷惑不清的心事正一点点变得明朗。
正要知觉之际,贺司屿回过身,和她面对着面,和她眼对着眼。
他的目光很郑重,认真地攫住她:“都把我叫回来了,为什么又不要我?”
苏稚杳刚理清那天下午不是梦是现实的情况,又在他的话中陷入更深的疑惑。
什么叫不要他?
说得她跟始乱终弃的渣女一样,还是梅开二度的那种。
苏稚杳突然搞不清状况了,呆呆懵懵,小声问:“什么意思啊?”
贺司屿失语两秒,闭了闭眼,郁出一口气。
这女孩子平时聪明着,但在感情上是真的很迟钝。
苏稚杳见他一副无语的样子,下巴微收,悄悄觑着他,迷茫且无辜。
“先去我酒店。”再睁眼时,他冷静依旧。
小姑娘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一听要去酒店,眼中转瞬投出几丝狐疑:“去、去酒店做什么?”
贺司屿拉过她受伤的左手,到她自己眼前,神色比工作时还要严峻几分:“叫医生过来给你消毒包扎,配消炎药,再根据情况打破伤风。”
他逐字逐句,逻辑清晰。
后半句依稀还有种老父亲责备女儿的口吻:“弹钢琴的手,自己这么不上心,贴个创口贴就完了?"
这个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重,一被他教育,苏稚杳不由就心虚了:“没有,我是要去看医生的.
n贺司屿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不仅是在商界,一段关系中,他也能以最快速度找到平衡,譬如现在,他就得用强硬治她的怯懦。
牵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他带她上车,径直回到酒店。
苏稚杳身上还是那套黑色礼裙,到酒店后,只能先换上睡袍,换衣服的功夫,医生就到了,在酒店套房的客厅为她处理完伤口后,喂她吃了一颗消炎药预防感染,因不确定针头的卫生情况,保险起见,又给她注射了一针破伤风。
贺司屿正立在落地窗前通电话。
医生做完所有事,无声向他示意,他从远处投过来一眼,电话间隙点了下头,医生才离开。
贺司屿这通电话讲了很久,说的是德语,苏稚杳听不懂,只能抱着枕头,安安静静窝在沙发里等他结束。
等得有些久,消炎药起作用,苏稚杳渐渐犯困,昏沉欲睡,眼皮撑着打了会儿架,抵不住睡过去。
贺司屿不经意回眸,就见她抱着枕头双腿并曲,脑袋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声音放轻,简短两句结束了通话。
轻步走到沙发边,胳膊探到她后背,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腿弯,轻地一下,把她从沙发抱起来,放到卧室的床上。
他脱下西服外套,扯开领带,解下腕表和腰带,都随手丢在床尾凳,而后走进浴室。
冲完澡,贺司屿系上浴袍,回到卧室,见她睡得还熟,就没让酒店先送餐。
她睡够了,肚子饿自己会醒过来。
萨尔兹堡入夜,苍穹邈远深黑,一轮长月当空,卧室里没开灯,夜色氤氲着月光。
贺司屿就着床边坐下来,一条腿垂落在地,一条腿搭在床沿,靠着闭目养神。
四下静悄悄。
不知过去多久,苏稚杳慢悠悠转醒,睡意朦胧地掀开一点睫毛,眼睛适应黑暗后,抬头,发现他就靠坐在床边。
双臂虚环胸前,闭着眼。
苏稚杳原本下意识想叫他,但感觉他睡着了,声音出到嗓子眼又压回去,想了想,把自己身上另一半的被子扯过去,轻手轻脚地往他腰上盖。
“不睡了?”
男人嗓音偏哑,在黑夜里别有几分低柔懒散。
苏稚杳身躯微微一僵,见他双目还阖着,不知怎么脸热了,被子顺手丢到他腿上,脑袋飞快压回枕头里:“睡、睡的”
贺司屿缓缓掀开眼。
透过窗外照进的依稀月光,看到女孩子双手捏着被沿,被子掖得很高,高到鼻梁,只露出一双紧紧合住的眼睛,跟只鬼鬼祟祟的小猫似的。@她不愿起,他就不催。
悄静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的声音再响起,在寂静的空间里很轻:”如果我今天不过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苏稚杳指尖捏紧了下。
“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他问第二遍,苏稚杳再佯装不下去,慢慢睁眼,在半明半暗中望向他。
她对他,就像对一只摔碎过,又重新粘起来的玻璃瓶,谨小慎微的,生怕再摔了。
谨言慎行得如此明显,贺司屿再想不到原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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