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沉默,半晌才说:“这是我们全队的功劳。睡吧。”然后把灯关上,霎时房间内一片漆黑。
虽然前一天鼓励的话说了很多,可是站在赛场上的时候才会真切地感受到,190厘米到底有多高。排球擦过我的指尖,那一瞬间的刺痛感让我以为我的指甲盖被劈开了。暂停时我拿起绷带一圈一圈把手指包裹起来,汗水顺着侧脸滑落在地上,荡开浑浊的灰尘。
不过排球场是这样的,地板和球,全部都被打湿,混杂着所有人的汗液。我第一次见到工作人员在一球结束换位的空档中狂奔进球场,蹲在地上用抹布狂擦地的时候,觉得非常新奇。
我们打的非常吃力,虽说要尽力创造one touch,但非常可惜的是有能力的副攻身高不够,身高稍微高点的,比如我,拦网能力实在是一般。毕竟我真的没办法长出三头六臂,影分身去练习所有技术。所以最后就是绪方前辈撑着。
而同样的,190厘米拦起我的扣球来也是轻而易举,虽然我的力量让她没办法拦死。
似乎所有的回合最后都会变成拉锯战,毕竟北川第一除我之外都是接球老手,我只能尽量不添乱。只是我的扣球屡屡受挫,不得已,黑川增加快攻的数量,把进攻中心转到绪方前辈身上。
这可能是我从正式打排球开始,最困难的一次比赛。与之前的“五五开”都不尽相同,我昨天看见绿之丘录像的时候就预测到我们赢的概率非常低。不只因为珍妮一个人,还有全队的素质,残忍的说不是一个层次的。黑川也一定看穿了,但她依旧在坚持。
绪方前辈也是,她异常地投入,抛弃了所有风度,执拗地像只穷途末路的野兽。我偶尔能够瞥见她咬紧牙关,嘴角紧绷得像是即将断裂的箭弦。
我当然也在努力着,我能保证我尽力发挥了百分之百的力量,只是还是哪里感觉不对劲。
仰起头去追逐那颗已经湿滑的球,天花板的灯光总是会刺痛我的双眼,我就会想要流泪。但是我擦拭时又会发现,那也只是错觉。
比赛最后结束的那一刻,就像是慢镜头,我看见了球,却没有能力把它接起,世界在这瞬间静止。直到球真的落地,我的脚好像才能开始动起来,时间重新流动,观众席嘈杂的尖叫声涌进大脑。
2-0,24-26,21-25,我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北川第一止步于全国四强。
黑川哭了,她哭起来很像猫咪,眼眶红红的,靠在我的肩头,泪水撒在我的队服上,可惜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个。
绪方前辈双手叉腰,突然仰头,大声叹了口气,然后笑起来。她把右手插进我的头发里,大力地随便揉起来。我其实下意识想要躲开的,因为不喜欢被人摸我头,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承受住绪方前辈少见的情绪外露。
“绪方前辈……”我稍微抬起头,像是撒娇般带着小小抱怨说道,希望她把手拿开。
“抱歉抱歉。”她转而拍拍我的后脑勺,依然笑着。可是我的眼前突然一闪,有什么发着光的东西从绪方前辈脸颊上滑落,滴答一声掉在地上。我下意识也伸手去摸自己的眼周,依旧没有眼泪,干涸一片。
毕竟我们这次是四强,等到颁完奖,坐上回程大巴时,大家基本都整理好情绪,还是喜悦居多,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靠在朋友身边叽叽喳喳。黑川昨晚就没睡好,我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好好休息一下。
可能是重担终于解除,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耳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我再次打开手机,昨日重现般收到四封邮件。一一回复黑尾、孤爪、岩泉三人正常的安慰邮件后,我对着及川那封却陷入踌躇,手指几次摩挲着按键却迟迟没打开。
他肯定不会说好听的话。我和及川总是这样,相处时就像是刺猬报团取暖,总是抱着好意去刺伤对方。
等待的时间长到屏幕息屏,我重新打开,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查看邮件。
「From及川:我还以为能看见你哭呢,真无聊。」
「To及川:我生活中经常哭,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回去就哭给你看。」
「From及川:算了吧,那有什么好看的,别搞得小岩又以为我对你干什么了然后来打我。」
「To及川:说起来我也没见过你哭。」
「From及川:你怎么没见过。」
我打字的手顿住,神情怔怔。
一年多以前,也就是我与及川吵架、然后加入女排不久前,一年级的新人大会结束后,我站在场馆内茫然,找不到及川和岩泉,只是看见两人从洗手间走出来,及川脸上湿漉漉,像是用水龙头冲过脸。
我只记得他在我开口说话前率先按住了我的肩膀,力气很大,我的肩膀很痛。
原来当时的他刚刚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