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我的小艾波,你要自己去发现。不过,”西多尼亚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过度的希望,自然而然会产生极度的失望。”
艾波洛妮亚一怔。她竟然对那个美国人有期盼?
西多尼亚放下手中的粉笔,看向坐在藤椅里的少女。棕色连衣裙,粗黑的麻花辫松散地坠在脑后,发尾系着一根浅蓝的缎带,午后近乎酷烈的阳光,让她的脸庞呈现过曝的明亮。
她是如此迷人而可爱,又是如此聪慧而强大。但刚才,她那空白的表情,是摇摆的、软弱的,简直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西多尼亚语气柔和,说出的话语却尖刻到直戳人心:“艾波洛妮亚,我的妹妹,你素来清醒且果断,对时局把握精准。遇到挫折从不抱怨,怎么在感情这里,变得如此吹毛求疵,优柔寡断了?”
天空依然高洁,干净得让人不忍伸手,生怕将它弄脏。艾波洛妮亚枕在椅背,望着那片深湛出神。
长时间瞪视,眼睛不自觉地酸涩,某种液体充盈眼眶。她闭上了眼睛,承诺道:“给我五分钟。”
合上眼后,眼前并非一片黑暗,阳光穿透眼皮,呈现黑红之色。艾波思绪万千,纷乱的思绪如夏日虫鸣。
她想,要求自己的配偶纯洁无瑕有什么错呢?她只是有些委屈罢了。凭什么她要接受他的过往,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的生命。这实在不公平……
等到再次睁开眼,一切混乱尽归平静。
阳光下,她轻声叹息:“这一招,真厉害。”
*
一轮金色的朝阳,慢慢自山后升起,金黄逐渐照亮城市,海面虽灰暗,但涛尖已沾上金粉似的光。
黎明的码头,四个男人五花大绑,或跪或躺在水泥地面,其中有两人受了很重的伤,整个人痛苦地蜷缩。
他们的面前,围着一圈人,挨挨挤挤,像是灰色的海平面,涌动着无声的浪潮。
“各位朋友,”吉里安诺站在二者之间,如跷跷板的中心点,“面前这四位你们可能并不认识,但不要紧,我会一一为你们介绍。”
他来到左侧第一个男人的面前,拽起他的后领,男人神色惶恐,眼睛睁得很大,嘴里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这个人叫科伦坡,是个海鲜代理商。也就是个二道贩子。”
接着吉里安诺又一次介绍了每个人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职业——都是海鲜代理商。其中两个深受重伤的人昏迷着,吉里安诺弯腰现场兜了一瓢海水,将他们浇醒。
冰凉而咸涩的海水触上伤口,疼叽哇乱叫,凄厉叫喊让沉默的人群兴奋、躁动起来。
迈克尔站在他的身旁,兴致缺缺地望着这一切。他只想要尽快回到巴勒莫,回到艾波的身边。虽然吉里安诺斩钉截铁地认为艾波不会为他的突然消失而生气,承诺那个路人会将他们的行踪带给她。但他的心总是高高地拎起,某种莫名不妙的预感如小虫子般时不时爬上脊柱。
吉里安诺继续说道:“是他们,把持着通往巴勒莫的要道和运输工具,让你们捕获的鱼无法及时送到巴勒莫的市场,只能给他们交巨额的保护费。一旦你们之中有反抗的人,他们会立刻让他消失。”
“今天,我和我的战友,已经完全掌握了他们做这些事的证据。”吉利安诺指指迈克尔手上的皮箱,“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将他们和证据一起,送往巴勒莫的法院,交由法官裁决。或者——”
他笑起来,露出标志性的八颗牙齿,“我们现在就处决他们。”
迈克尔看向乌压压的人群,他明白吉里安诺如此做的用意,这是在团结人心、积累威势。而他也知道问题的答案。
“现在就杀了他们!”
短暂的静默后,人潮中发出此类回答。在这个没有死刑的国家,人们依然狂热地制造、信奉死亡。
吉里安诺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先是朝四个即将被处死的敌人,郑重而严肃地说:“我以上帝和西西里的名义处决你们。”
紧接着转过身,对渔民们说:“那么现在,我们再给他们五分钟,向上帝祈祷。”
这是他们的例行动作,吉里安诺走到迈克尔身边,小声和他解释:“如果艾波在,我们还会多一个简单的葬礼环节。艾波会用拿出十字架,对着他们的尸体祷告,祝愿他们下地狱哈哈哈哈。”
迈克尔也忍不住笑起来,眼前仿佛浮现她一本正经诅咒的模样,她坏得真可爱。再一次地,迈克尔意识到,这是个不信上帝、只相信世俗力量的女孩。
五分钟结束,砰砰砰砰几声响。加洛和吉里安诺一起,将尸体推入海中,浪花翻滚。
旁观的渔民爆发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呼喊着吉里安诺的名字。
而迈克尔,他已经坐在驾驶座,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巴勒莫,向女孩诉说此次经历。他是如此勇武过人,与她十分相衬。
至于某个老头?通过这三天的相处,迈克尔确信赫耳墨斯在吉里安诺心里的地位并没有外界传言得高,甚至不如维太里姐妹。他已经是吉里安诺的左膀右臂,离他幸福地、全然地拥有她,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