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听不懂,可是她记下来了,连同左呼缇王对她说的每一句羌语都记下来了。
她确实想找人问一问那几句羌语的意思,可这个人不能是陈颂,陈颂是魏凌迟的人。
她太冒失了,崇嫣有些懊恼,她不该做先问话的那一个,可话都到了嘴边,再说不记得,太刻意了。
“……我头有点痛,记不清了,那句羌语好像是……”崇嫣装作思索地摁着额头,挑了句左呼缇王说过的羌语说了出来。
“敢问陈大人,这句羌语是何意?”
陈颂:“……”
“……大人?”
“……鄙人也不知道呢。”
‘让你怀上我的子嗣一定会让姜少娴痛苦吧。’
怪不得崇嫣还能喘气,原来这就是他家大人对付姜督主的计划!
怎么形容呢……
真是,好一个恶毒妙计!
“姑娘贵为伯府贵女,叫鄙人大人实在担当不起,就叫我颂哥儿吧!”陈颂的语调转为殷勤:“离皇山寺还有一段路,二位姑娘小憩一会儿。”
弱柳闻言,再次谢过陈颂,钻进车厢内陪崇嫣,两个少女靠在一起,在辘辘车轮滚动声中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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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嫣沉溺在梦里,纷乱的梦将她包围,她梦见十岁的自己在柳树下站桩,边站桩边背诗。
二当家倚着躺椅上,跷着腿,手上转着折扇,他手腕用劲,几张叶子牌飞出去,钉在柳树上。
“我要学这个!”她委屈极了,说好的学武,可竟还要背诗习字,而且她来镖局两年,就让她站了两年桩,什么武功都不教。
二当家叼着叶子牌,都不回头看她:“下盘不稳,练什么也白练,我那西北的好徒儿可是自会走路就在练站桩,他比你稍大一些,爷三年前去西北考校他功夫,他下盘已经相当稳了。”
梦里,崇嫣甩了甩辫子,切一声,语气酸酸的:“又不是您儿子。”
二当家跳起来,吐了叶子牌:“爷把你当女儿养,你给爷争点气,学好功夫削他一顿去,那傲气的臭小子竟不跟我学暗器,仗着六师弟种了百解香也不学认毒,气死爷了。”
原来是被好徒儿气到了,崇嫣开心了,喊着二当家你生气的样子好像喷火凶兽啊,笑咯咯地跑开了去。
梦里崇嫣长辫甩开,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开,再嬉笑着转身已是及笄之龄,彼时她气过二当家后,用轻功跃到廊下,叩响大当家书房的门。
大当家将一封信交予她手上:“去一趟西北,把此信交予冠军侯府,这是镖物,勿拆,勿看,勿问,勿言。”
崇嫣立马收了信:“崇嫣知道。”
“此行要两三月,来回一趟怕是要大半年,若有差池,循着叶子牌来找我们。”
崇嫣闻言,身形一僵,转身时神情更是有些惶恐:“咱们开镖局的,正经生意,东西两厂斗得再狠,也不关咱们事儿啊。”
大当家摸了摸她的头:“嫣儿太乖了,狡兔三窟,总是没错的。”
“她哪里乖,谁及笄跑去跟大婶偷看避火图啊!”二当家气喘吁吁地追来。
崇嫣又羞又窘,咬了咬嘴唇,哼一声狡辩:“反正又不好看,丑死了!谁知道你们怎么爱看这些个丑东西!”
二当家顺了气,信步走过来,‘啪’地打开折扇,扇了扇:“小嫣儿,你那是不知道味儿,刚好你也及笄了。”
“三师弟!”大当家皱紧了眉头:“嫣儿是女儿家。”
“女儿家怎么了,不清不楚才更容易上当受骗,上京的女儿家不被允许逛秦楼楚馆,西北可以啊!”二当家将手搭在她肩头,吊儿郎当:“西北男色颇丰,各式各样都有,你可开开眼。”
“若是开了眼,甩不掉呢?”
“当家的帮你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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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坊建了一座宅邸,一年前东厂厂公魏平亲拨的银子盘下的这块地,府邸刚建成时,朝野都在传此地是魏平新居,直到今日,魏平义子魏凌迟被正式任命为锦衣卫镇抚使,留任上京,入住陆安坊。
魏凌迟以叫‘魏府’与义父府邸相冲为由,划掉匾额上的魏,改为凌字。
凌府。
陈颂将人送到皇山寺后,回到霍凛跟前复命。
“……崇姑娘身子不太好,卑职离去时,她还在睡。”说着,陈颂撩起眼帘偷偷看向霍凛,他坐在灯影下,懒散地靠着椅背,手上转着一把锋锐利器。
灯影太晃,隔得又有些距离,陈颂不由得眯了眯眼辨认,霍凛转着的是一枚刺。
指环磨得有些陈旧,刺尖锋锐不减,随着其飞速转动,尖头银光一闪一闪,是一枚峨嵋刺。
霍凛睁了眼,神色幽深:“身子不好?”
“是,卑职下山时看见西督主府的马车,坠在后头跟了几步,好似是往皇山寺送汤药,看来姜督主极为重视这个义妹。”
闻言,霍凛牵起嘴角,唇边却泛着冷意。
他握紧了刺,直到血珠从指缝溢出,顺着峨嵋刺蜿蜒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