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坐在地上,努力地想要把“贱人”这两个字从脑子里逼出去。
奈何它却越来越响。
银儿过来扶她,搀她一张圈椅上坐下。
“小姐,您伤着哪儿了,脸怎么这么白。”
杨婉一直没有说话,这可吓到了银儿,忙晃她的肩膀。
“小姐你别吓我。”
杨婉被她摇晃得猛咳了几声,忽然脱口道:“那个垃圾人刚才骂我贱人!”
银儿一怔,只当她被吓糊涂了,忙去捂她的嘴。
“嘘……您怎么能还说呢……”
杨婉气得上头,将才话说得多,这会儿喉咙又痒,竟越咳越厉害。
银儿见她又在揉脖子,忙道:“要告诉夫人请刘太医再来瞧瞧吗?将才看见张大人掐小姐脖子,可真是把银儿吓死了。”
杨婉摆摆手,“算了没事,他没用大力。我这是渴了,想去……想去倒杯水喝。”
她说着自觉地就要拿水壶给自己倒水。
银儿见她缓个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挽起了袖子。
“小姐您别动,银儿服侍您。”说完就替过了杨婉的手。
杨婉悻悻然地把手收回来,看着银儿忙活。
这个时代官家女儿,到的确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也真的身薄如纸,被这么一掐,还真难受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走到茶案后坐下,抬头朝院中望去。
张洛已经走得没影了,但躲在柱子后面的家婢们却还是不敢出来。
杨婉不禁叹了一口气。
和张洛一番交锋之前 ,她虽有七八分理论性上的把握,但此时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即便是能把控住贞宁十二年的大局,即便对张洛此人的性情有所理解,即便她尝试在人心上博弈,占着一丝优势,但张洛带给她的男女身份上的压迫是非常恐怖的。
尤其是张洛盯着她,骂她“贱人”的时候,如果在现代社会,她应该张牙舞爪地就上去了,就算打不过还有警察来收尾,但在此处面对张洛,她却只能气,不能作声。
杨婉想着揉了揉自己脸,勉强散掉了心里的火,抬手挽起耳边琐碎的头发。
为什么我是魂穿,不是身穿呢。如今这个样子,想要在大明朝想要做一个独立的女性研究者,真的太难了。
她在心里叨了一句,又想起了邓瑛,忽觉得不对。
若是身穿,自己在大明朝连个户籍都没有,别说跟着邓瑛了,在京城里也寸步难行,这么一想,又赶紧摇头。
“明日跟你嫂嫂进宫。”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杨伦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杨婉忙整理裙衫在起身。
杨伦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又看向她脖子上和下颚上的指痕,轻声问她“没事吧。”
“没事。”
杨婉按着后脑勺,也不太敢看他。
杨伦弯腰,轻轻撩开她的头发。
“真没什么……”
“别动,我看一下。”
杨婉抿了抿唇,到真没动。
“婉儿。”
杨婉一愣,这声好难得。
回想下来,这还是杨伦带她回来以后,第一次叫她婉儿。
“啊?”
“今日是救我,我到真的没想到,这十八年,你在哥哥身边的样子,竟是装的吗?”
杨婉觉得杨伦这句话说得有些落寞,抿着唇低头,没有去接。
杨伦的妹妹已经死了,杨家单方面的地对她好,是出于骨肉情亲,但同样的骨肉亲情,她又不可能还回去,这就还……挺残忍的。
“怎么不说话。”
“嗯……没有,就是在想,我现在这样,难道让哥哥不舒服了吗?”
杨伦咳了一声,轻轻放下她的头发。
“不是,骂了你这么多天是真的气你。但一想你能活着,还是觉得,老天对哥哥开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