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长安

第五百五十回 横的怕不要命的

韩长暮抿嘴笑了笑,朝孟岁隔抬了抬下巴:“何总旗,你知道安南郡王妃常去哪些地方吗?”

何振福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兴奋的难以言表:“卑职知道。”

韩长暮挑眉:“那,你就带着孟岁隔过去吧。”

孟岁隔顿觉不妙,浑身被危险的气息牢牢禁锢住了,连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危险”二字,其实他还没有想明白什么,但已经下意识的凄厉的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不行,不行,大人,卑职不行,绝对不行!”

何振福拽着孟岁隔的衣领,笑嘻嘻的将他拖了出去:“孟总旗就别谦虚了,你是咱们内卫司里生的最好看的,怎么会不行,若是你都不行,那就没有行的了。”

“我不是,我没有,司使大人才是内卫司里生的最好看的!”孟岁隔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

“可安南郡王妃喜欢嫩的,司使大人老了!”何振福口不择言道。

孟岁隔抓住了何振福言语上的疏漏,跳起来大喊:“哦,你说司使大人老了!”

何振福哑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畏畏缩缩的看了韩长暮一眼。

韩长暮毫不在意的淡淡道:“何总旗,孟岁隔就交给你了。”

何振福兴奋的应了一声是。

“你放手,放手,我不行,我,我干不来,不行,啊,我不行。”孟岁隔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尖利的叫声渐行渐远,最终听不见了。

韩长暮揉了揉额角,看着孟岁隔羞愤欲死的样子,觉得还是有点亏心的,这趟差事办完后,他可得让孟岁隔好好歇几天。

万年县衙署平素就十分的繁忙,一年到头,府衙门前的鸣冤鼓少说也得被人敲烂三五面,忙的用不上午食回不了家都是常有的事,可今日的衙署却格外反常,进进出出忙碌不堪的衙役们都脸黑如锅底,并非是因为忙碌而心生抱怨,而是因为受气觉得憋屈。

县令郑彬远也很憋屈,顶着两个硕大醒目的黑眼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签押房里连连打转,还没处诉苦。

同样憋了一肚子火的县丞于庆急匆匆的走进签押房,脸色发白,满头是汗。

“怎么样,他们走了吗?”郑彬远瞪着于庆,急切问道。

于庆苦笑摇头:“没有,还在牢里守着呢。”

郑彬远重重拍了一下大腿:“不对啊,烟也熏了,夜壶也倒进去了,他们就不嫌臭吗,竟还能呆的住!”

于庆一脸沮丧:“谁说不知呢,大人,这可怎么办,方才京兆府的冷少尹也遣人传了话过来,说是张岩一定要保,今日必要放出去,这,这可怎么办。”

郑彬远愁的都快揪头发了,一边是安南郡王妃,一边是京兆府的少尹,这两尊大佛哪个他都惹不起。

万年县衙署和长安县衙署是长安城中仅次于京兆府的两个地方衙署,长安城虽然有居不易之称,可还是有近百万人常年居住城中,而每日进城出城的人更是多不胜数,万年县和长安县两个衙署的公事终日繁杂不堪,而县令更是砧板上的肉,看起来炙手可热,实际上鸡肋的很,谁都惹不起也就算了,谁都可以踩他一脚,这就很憋屈了。

安南郡王妃要替自己的新宠报仇,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她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护短霸道,谁要是让她没面子了,她就要让谁没活路。

可冷少尹又是为什么非要保张岩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难道说?

郑彬远眯了眯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闻一般,脸上露出贼兮兮的奸笑。

于庆被郑彬远这笑容吓得毛骨悚然,慢慢的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胳膊,胆战心惊的唤了两声:“大人,大人?”

“嗯?哦!”郑彬远回过神,转瞬间敛尽了笑意,端正了容色,一本正经吩咐起来:“那几个人可得罪不得,公厨的饭菜太粗糙了,你吩咐人去外头买了送进来。”

“还是县令大人想的周到。”于庆恭维了一句,赶忙安排了个专司采买饭菜的衙役,他心里头还是些愤愤不平,公厨里的饭菜再粗糙,他们也吃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人倒是金贵的很!

于庆原以为自己都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到这个份儿上了,这帮安南郡王府的侍卫怎么着也给他赏个好脸色了吧,谁知道他们竟然黑着脸,挑三拣四的嫌弃买来的酒不香,肉不肥,果不甜,菜不新鲜,让他麻溜的重新去买。

不是都说扬手不打笑脸人吗,骗子!

于庆愤愤不平骂骂咧咧的安排人去买香的酒,肥的肉,甜的果。

郑彬远听到于庆碎碎念的走过窗下,不觉摇头一笑。

蓦的,他打了个激灵,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后背蔓延开来,他敏锐的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警惕的慢慢转过头,只见签押房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人,一坐一站。

浮沉流转的阳光晦暗不明,坐着的那个人一双眼冷若寒潭,周身都暗沉沉的,阳光丝毫无法渗透进去,简直没有半分活人气。

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面无表情,如同泥塑,虽然也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人家脸嫩,青涩的可以忽略掉身上的冷意。

他大吃一惊,眼珠子险些砸在了地上,微微张着嘴,愣了半晌,才想起此时的他应该大喊一声有刺客啊。

他聚起一口气,正要狂喊出声,却听见那人淡淡道:“郑县令莫慌,本官是内卫司的韩长暮。”

郑彬远硬生生的咽下了冲到唇边的喊声,噎的翻了个白眼儿。

内卫司的韩长暮,那不就是内卫司新上任的,还冒着热乎气儿的司使大人吗?

玉面阎罗这个绰号果然不是浪则虚名!

这是总旗没办成,司使大人亲自上阵啊。

这张岩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能请的动这么多尊大神为他说情。

也罢,让内卫司和安南郡王府硬碰硬去吧,比一比谁的头更硬。

他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万年县县令,只配远远观望,不配摇旗呐喊。

郑彬远毕恭毕敬又不失镇定自若的笑了笑:“原来是司使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下官有失远迎。”

看着郑彬远惺惺作态,韩长暮嘴角微抽:“郑县令不必客气,本官前来,是有事相求,还望郑大人成全。”

这姿态放的极低,低到郑彬远都有些不自在了,秉承着扬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郑彬远客客气气道:“司使大人言重了,什么相求成全的,只要司使大人开口,下官一定听从吩咐。”

韩长暮挑眉道:“想必冷少尹已经与郑县令提过张岩之事了,本官今日来,是要跟郑县令交个底。”他拿出那张已经在宗正寺计入谱牒的纳妾文书,递给了郑彬远:“那张岩的妹妹张娣,是汉王殿下新纳的妾室,正得宠。”

“正得宠”三个字如同一记惊雷,劈的郑彬远外焦里嫩,原以为张岩是冷临江看上的人,到底是他见识短,天真无邪说的就是他啊。

郑彬远扫了那页薄纸一眼,张娣两个字赫然在目,他满口发苦,太难了,他太难了,死了的那个是安南郡王妃的新宠,牢里的那个是汉王殿下新宠的兄长。

这京城真是一方宝地啊,随便扔下一块瓦,就能砸到十个八个贵人。

郑彬远用一脸难色来掩饰心中的狂喜,跃跃欲试道:“那,那汉王殿下的意思是,放人?”

“并非如此。”人要救,事要办,把柄也不能留下,韩长暮摇了摇头:“汉王殿下并没有插手地方政务的这个意思,而是要郑县令照应一二,莫要让他在牢中受太多得罪,”他微微一顿,看到郑彬远松了口气,话锋突转:“而本官此来,是请郑县令将此人和夏元吉的命案移交给内卫司,他们二人涉及到内卫司正在查办的一桩案子,还请郑县令通融。”

此言一出,郑彬远简直都要拍手叫好了,他巴不得赶紧把张岩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内卫司来的真是及时啊。

他赶忙整理了一下官服,兴冲冲的就往外头:“司使大人这话说的就太客气了,既然张岩和夏元吉与内卫司的案子有关,那么这二人理当移交给内卫司,下官这就吩咐人去办。”

韩长暮点点头,像是全然不知安南郡王府的人就在县衙衙署里,他在签押房里正襟危坐着,纹丝不动,淡淡点头:“好,那就有劳郑县令了。”

郑彬远眼看着韩长暮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抽了抽嘴角,内卫司的司使大人不出面,单凭他一个人,可争不过安南郡王府的那些人。

他唇角嗫嚅,磕磕巴巴的艰难道:“司使大人,这个,有劳,有劳司使大人,随,随,随下官一同去交接卷宗和人犯。”

说完之后,他紧张的盯着韩长暮,心突突突直跳。

静了片刻,韩长暮恍若不知,似笑非笑道:“也好。”

郑彬远如蒙大赦的长长松了一口气,唯恐韩长暮反悔一般,也不管什么上下尊卑了,催着他一同出了门。

万年县衙署的牢房跟其他地方县衙的牢房相比,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但一走进去,潮湿腐朽的气息还是扑面而至,熏得人呼吸一滞。

郑彬远提着灯走进黑暗中,转头看着黑暗里神情不明的韩长暮,心里盘算着内卫司的司使大人对上安南郡王府的侍卫,谁的胜算比较大。

有郑彬远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郑彬远和韩长暮刚一走出签押房,贴着墙根听了半晌的衙役们便纷纷动了起来,三五成群的跟在后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于庆安排完买酒菜之事后,穿过甬道走到后堂时,正看到一窝一窝的衙役皆鬼鬼祟祟的凑在地上,交头接耳说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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