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人愣了一下,犹豫不决的拉开一道门缝,看到茫茫夜色中,果然是乔言达站在门口,而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器宇不凡的男子。
门后那人的双眼目光躲闪,死死抵着门,低低切切道:“坊正,今儿,今儿奴身子不适,就,就不做生意了。”
乔言达以手撑着门不让她关上,低声道:“这是贵人,来问些事情,你可别犯糊涂!”
门后那人思量了片刻,慢腾腾的拉开门,低着头,一头黑发乌压压的松散垂落,光滑油亮的发丝挡住侧脸:“那,那进来吧。”说着,她侧了侧身,让开了路,声音怯弱的告了罪:“屋子里乱,贵人,贵人莫嫌。”
几人进屋,赵娘子赶忙关上了门,点亮了一盏油灯。
油烟在窗下袅袅,淡淡的腥气飘散开来。
赵娘子又赶忙往香炉里燃了一炷香,稍稍驱散了这点异味儿。
借着暗沉沉的一豆灯火,韩长暮默默打量起这间屋子。
地上铺着青砖,但这些青砖大小不一,形状也各不相同,显然是从外头捡来的边角料,但胜在铺的整整齐齐,砖缝里的泥土也清扫的干净。
一张食案靠着墙放着,暗黄色的竹编菜罩罩在食案上,透过稀疏的孔洞,可以看到里头几盘剩菜。
有小半盘炙肉,大半碗虾仁炖蛋,还有几个樱桃丸粉蒸肉。
屋子里就一张胡床,冷临江让给韩长暮坐了,他则一屁股砸在墙边的土炕上,炕上的床褥子还挺暄软,没发出什么响声。
他这么一坐,惊动了躺在炕里的小女孩儿,那孩子翻了个身儿,睡意朦胧的嘟哝了句什么,又翻了个身儿睡着了。
冷临江这才察觉到炕上竟然还躺了个小小的人儿,赶忙老老实实的坐好了,怕把那小人儿给吓醒了。
小女娃最难哄了,哭起来没完。
韩长暮又打量了赵娘子一眼,看起来年近三十的样子,模样并不算顶好,但胜在皮肤白皙,乌发如云,而方才点油灯的那只手,看起来也不像生活困顿,常年劳作的手,手上没有什么细纹老茧,骨节也格外的纤细。
赵娘子被打量的窘迫极了,一双手紧紧揪着衣裳,头低着,不敢抬头看这三人一眼。
韩长暮凝眸望了望在土胚墙上跳跃的灯影,沉声问道:“今夜戌时到子时,赵娘子可听到后窗有什么动静?”
这间屋子不大,后窗又正对着荒宅的后窗,那一道窄窄的曲巷根本挡不住半点声响,即便是荒宅里的一声轻咳,这屋子里都清晰可闻。
更何况土炕就垒在窗下,躺在炕上,听的就更加清楚了。
现下,荒宅里的脚步声就格外清晰,韩长暮分辨得出,那是姚杳走走停停,在荒宅里寻找物证的声音。
赵娘子受了惊吓一般晃了晃身子,嗫嚅唇角,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说半个字。
乔言达觉得不妙,赶忙轻咳了一声:“赵娘子,这两位是内卫司的司使大人和京兆府的少尹大人,有话你就直说,遮遮掩掩的,谁也救不了你。”
听到这话,赵娘子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把头磕的咚咚直响:“奴,奴什么都没听见,奴今儿身子乏,早早的,早早的就睡了,奴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瞧见。”
她一边重重磕头,一边翻来覆去的重复那几句话,满身的惊惶之色。
韩长暮和冷临江诧异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只是问了一句话而已,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
当然了,韩长暮是不信赵娘子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的,但是撒谎撒的如此惊惶,漏洞百出的,也是少见。
炕上那小女孩儿被赵娘子的磕头声给吓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看到屋子里多了这么多人,赵娘子还跪在地上,她“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
冷临江无奈的闭了闭眼。
小女娃哭了,不好哄,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听到小女孩嚎啕大哭,赵娘子也顾不得磕头了,一下子冲到炕上抱起她轻轻哄着。
冷临江看了韩长暮一眼。
韩长暮也同样无奈的回望了冷临江一眼,站起身吩咐了一句:“赵娘子若想起什么,就告诉乔坊正。”
赵娘子抱着孩子,脸藏在孩子的身子后头,看不出脸上的神情如何,只听到她低低的“嗯”了一声。
三个人走出屋子,赵娘子立刻将门紧紧的关上,显然是被吓得狠了。
冷临江摸了摸鼻子,满是不解:“久朝,咱们有这么吓人吗?”
韩长暮淡淡的瞥了冷临江一眼:“不是我们,是你。”
“......”冷临江嘁了一声。
韩长暮站在曲巷里,静了片刻,看到苎麻巷里一个个黑洞洞的窗户,方才的敲门声并没有刻意掩饰,但也没有哪间屋子亮了灯。
苎麻巷里一片死寂,一点点动静便格外清晰,有几间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媚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冷临江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转头看了韩长暮一眼。
韩长暮的脸色沉了沉,吩咐乔言达去敲隔壁屋子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