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长安

第一卷 故人归 第一百九十三回 穿条秋裤回家

韩长暮毫不犹豫的上车,淡淡一语:“走。”

子时已过,天寒地冻的深夜,黑灯瞎火的街巷里空无一人,家家关门闭户,车轮碾过冻的结结实实的薄冰积雪,嘎吱嘎吱的响声传的悠远。

敦煌城中也有宵禁,大一些的街巷也设了卡,但赶车的王友似乎对这些设卡十分熟悉,驾着马车避开了,一路往城东头的祆祠赶去。

祆祠门口,两个衣裳单薄的黑衣人站的笔直笔直的,丝毫不畏惧寒风,虽然冻得鼻头发红脸发青,两行清鼻涕都快过了河,也没有打半个哆嗦。

韩长暮下了车,寒风吹得他有点冷,他瞧着这俩人,突然很想问问,四圣宗里是不是有什么护体神功,练了就不怕冷的。

这俩人像是没有看到韩长暮似的,目不斜视,眼睫上结了一层薄霜,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孟岁隔有些奇怪,快步上前道:“劳烦小哥前去通禀,韩公子到了。”

二人依旧没说话,也没动,没看孟岁隔一眼。

孟岁隔顿时心生不祥,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其中一人,那人竟然僵硬的晃了晃,硬邦邦的栽倒在了地上。

韩长暮连退几步,变了脸色。

这是,冻僵了,还是被人杀了?

他仔细巡弋了另外一人几遍,没有在身上发现什么伤口,他点点头,四圣宗没什么抗冻的护体神功,这二人是冻僵了。

祆祠里头已经有人听到了动静,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一豆灯火在门口停了停,巨大的暗影投在地上,把来人的身影挡的严实,只传来暗沉沉的声音:“枯藤老树昏鸦。”

孟岁隔上前一步,同样神秘兮兮的回了一句:“穿条秋裤回家。”

说完,他就憋不住想笑。

想笑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韩长暮。

韩长暮百思不得其解,顾辰怎么会想这么一句暗语,秋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来人似乎也在忍笑,停了半晌才走出暗影,用正常的声音道:“是韩公子?”

这把声音很秀气,听来有些熟悉,韩长暮愣了一下,沉声道:“是的。”

来人慢腾腾的走到韩长暮的面前,施了一礼,做了个请的动作:“韩公子请。”

韩长暮抬眼打量了来人一番,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深深的眼窝里嵌着一对浅褐色的眼珠,鼻梁很高,像是胡人的长相,但是嘴唇和下巴却又是汉人的模样。

韩长暮脑中灵光一闪,试探一句:“李玉石?”

来人愣了一下,警惕的望住韩长暮,眯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在下的名字。”

韩长暮没见过李玉石,但听过朱能的描述,他是根据那描述猜测的,没想到却猜对了,他朝着愤怒的孟岁隔微微摇头,不置可否的一笑:“猜的。”

孟岁隔原本已经怒不可遏了,原来此人就是杀了众多村民的李玉石,他险些控制不住拔刀相向了,却被韩长暮一记眼神给打消了冲动。

李玉石可不信韩长暮的鬼话,伸手拦住了他,双眼中凶狠毕露:“你是怎么猜的?”

韩长暮没理李玉石,只漫不经心的推开他的手,径直往祆祠里走去。

祆祠里灯火通明,正中一处祭坛,火烧的正旺,摇曳的通红火光映照在四周,把白墙照的猩红一片。

走过灼热的祭坛,厅堂里分立两队黑衣人,个个刀斧在身,神情凛然肃穆如临大敌。

而厅堂的中坐着个少年,说是少年,只是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双十年华了。

韩长暮看着那少年,微微摇头。

那少年一身招摇肆意的红衣,上头以金线绣了大朵大朵繁复的牡丹花,满身闪着华丽而妖艳的光。

这少年和姚杳长得像,却又并不十分像,姚杳的一双杏眸无辜而灵动,美的清丽没有侵略感,而这少年的那双杏眸却含情缠绵,美的妖冶逼人。

韩长暮惊觉,这少年说是怀章太子的遗孤,可眉眼和气韵,着实没有半点与怀章太子相似之处。

怀章太子是这世间最像储君的人,他从来都是克己复礼的,正直端方的,对人对事不偏不倚,似乎生来便无喜无怒无争。无论谁提起怀章太子,都会感慨一句,天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