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冤枉,大人,我哥是冤枉的。”
那姑娘一身天水碧的夹衣,跑的气喘吁吁的,发髻全都散了下来,泪水混合着灰尘,在脸上冲出一道道的痕迹。
韩长暮认得此人,正是方才在朱雀大街上哭泣的那个姑娘,应该就是张岩的妹妹张晴。
郑彬远的额角突突直跳,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什么人喧哗公堂,带进来。”
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夹着张晴,把她拖进了公堂。
姑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戚道:“大人,大人,民女张晴,乃是张岩亲妹,民女与哥哥在昭国坊摆了个小食摊子,此人自称是万府的大管事,一直在摊子上白吃白喝,这两日,他声称在摊子上吃坏了肚子,要民女兄妹赔钱看诊,民女兄妹没有银子,他便要强抢民女入府。”
张晴条理清楚的说完了始末,重重磕了个头:“民女兄妹是冤枉的,请大人明鉴,今日一早,这位大管事便来摊子上找民女兄妹,说是让我们陪他走一趟医馆,无需赔钱,只要走一趟,此事便一笔勾销了。民女兄妹不疑有假,便跟着他去了,谁料走到通化坊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几个人,要强抢民女,民女抵死不从,和哥哥与他们争执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是谁捅了大管事一刀,那些人便都跑了。”
此言一出,不止是郑彬远,围观的百姓心里也都有了数,万府的宅邸就在通化坊里,万友忠既然早就惦记上了这姑娘,那去医馆怕只是个幌子,那冲出来抢人的那些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人。
但是这些只是大家的猜测,并没有实证,反倒是大管事后背上扎着的那把匕首,是个明晃晃的实证。
趴在门板上的万友忠听到这话,顿时心急如焚,虚弱可怜的哼哧起来:“大人,大人,小人冤枉,冤,枉,小人,是真的可怜他们,他们不容易,才,才想着放他们一马的,小人,咳咳咳,”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韩长暮趴在墙头上愣了个神儿,咳得这么厉害,背后的伤口竟然还是没有渗出血来。
他皱了皱眉,冷笑一声,这人还真是皮糙肉厚的很呐。
郑彬远来回扫视了堂下的三个人,这案子看着简单清晰,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但其实却是一团乱麻,证据不足,一时半会是断不出个是非的。
他自然知道那万友忠不是个东西,心往张岩那偏了偏,轻咳一声道:“本官看万管事伤的不轻啊,去,那本官的名帖,去回春堂请蒋郎中过来,给万管事瞧瞧伤。”说着,他还冲着衙役眨了下眼。
衙役顿时明了,接过名帖就往外走。
谁料那胖子反应极快,身子一动,两条白胖臂膀就保住了衙役的腿,哼哼唧唧道:“不,不,不敢劳动大人,小人回去,回去,自会料理,料理伤口。”
他这一动可不得了,吓了张晴一跳,她指着万友忠的后背,惊恐万分的哆嗦道:“哎呀大管事,你的伤口崩开了,血都喷出来了。”她夸张的扑到万友忠的身旁,吓得脸色煞白,像是他转瞬就血尽人亡了一样,哆哆嗦嗦的尖声嚎叫:“哎呀大管事啊,你可不能死啊,你可不能死。”
张晴这么一哭一嚎,万友忠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摸着后背哆嗦道:“哪呢,哪呢,哪喷血呢。”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那把深深扎在他后背上的匕首,也滑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直到此时,围观众人才看清楚,那把匕首上只有刀柄没有刀身,是用浆糊站在了衣裳里头,他趴着时尚且无事,这样一站起来,动作大了,便将这匕首抖落到了地上。
事情到此真相大白,韩长暮挑眉一笑,拍了拍赶车小子的肩头,淡淡道:“热闹看完了吧,走吧。”
赶车小子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韩长暮带着跃下了墙头。
趁着大好阳光,驴车随即往西市赶去,韩长暮靠着车壁,微微挑唇笑了笑。
那叫张晴的姑娘机敏活泼,肖似姚杳。
那叫张岩的举子不卑不亢,有一股子傲骨。
至于郑彬远这个县令,做了十五年的万年县令,没有变成滑不留手的官油子,也自有他的一番风骨。
瑟瑟自从被封了之后,门庭冷落,西市里来来往往的人,都绕着这个地方走,嫌晦气。
今日晨起,楼门前又多了一队内卫,个个提刀而立,戾气直冲云霄,吓得人更是绕着墙根远远的躲开了。
韩长暮挑帘下车,望着赶车小子道:“我想你应该是知道我的身份的,若我想长期雇你的驴车,你可愿意。”
赶车小子愣了一下,黑亮黑亮的眼睛瞪着韩长暮,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长暮轻咳了一声,道:“我不是坏人,只是人手有些不足,我看你驴车赶得不错,想来练一练,赶马车也不在话下,若你愿意,可以住到我的府上,只专伺马车即可,管吃管住,月银五两,不必签什么卖身契,若你不想做了,随时可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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