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仰苍忽然问道,“心念退转,灯就会熄灭。但心念变了,又怎么能点起灯呢?水是无法充作灯油的。”
明灯教的修行法自上古传下,唯有那一念悲心方能点亮明灯,从无差错……不。仰苍突然想起,法分深浅,如蒙童入学,要先从浅显的学起,若在还未识字时就教授典籍,那谁又能学得会呢?明灯教的法门也一样,在粗浅的法门中,并不强求时时刻刻都能够让自己的心停驻在那一念纯粹的悲心中,哪怕有着些许杂念,也是可以的。
便如老汉给鬼类雕刻木像,他在与鬼类做交易时心中同时具有求财的念头,在给有应公们刻像时同时具有为自己和两个孩子积福的念头,但他的木像仍然刻成了。
仰苍怔怔地想着,心中忽然掀起无数繁杂的念头。生时的记忆翻涌不休,又忽然定格到他死去的时候……他本不该死在那里的,本不应该有人知道他在那里、不应该有人知道他当时要做的事,除了……他所信任的、从未想过的人。
但在那一日,无忧天女的话应验了。
有着自己的愿望很正常,但这点杂念,真的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吗?
“愿望和欲求,有什么分别吗?”漓池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双幽深的目已然睁开。
第93章
愿望与欲求,有什么分别呢?
夜漏滴尽,宵禁结束。
天已经亮了,柳叶桃熄灭了最后一盏灯,盯着灯芯上的一缕青烟发呆。她还是很困、很累,但是却并不想睡,也睡不着。
昨天晚上那九盏灯直到后半夜才点起,柳穿鱼应该已经知道了,她今天一定会回来的。
这让柳叶桃生出畏惧与焦虑来,但同时又有些喜悦。
柳穿鱼已经有两天没回来了,她上次离开的时候,足足过了七天才回来,回来只待了两天就又走了。她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回来的时间却越来越短。会不会有一天,她离开后就再也不回来了?会不会抛下她独自一人?
比起柳穿鱼生气时的可怕模样,柳叶桃更害怕这个。
她从出生起就被抛弃,从记事起就在颠沛流离,但那时有师父、有姐姐,哪怕没有固定的居所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并不需要一栋房子才能感到安心,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她想要的并不多,哪怕就是像以前那样四处卖艺居无定所,只要师父和姐姐都在就好。可愿望之所以被称之为愿望,就是因为没有达成。她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可也不想再失去更多了。
师父已经不在了,她只剩下姐姐了。
灯芯上的一缕青烟很快就散了,柳叶桃嘴唇抿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她受不了再失去姐姐了。
她理了理一宿过后有些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走出屋找到丁芹和白鸿。
“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姐姐我请你们来是干嘛的?”她请求道,“我就说你们是我的朋友,暂时在这里借住几天。”
丁芹和白鸿都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柳穿鱼就回来了,看时间,她应该是宵禁刚结束就开始往这边赶。
就像丁芹在因果中见到的那样,柳穿鱼是个相貌很不起眼的人,眉目寡淡,没有任何能让人记忆深刻的点,她若是愿意笑一笑,或许还能为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增加点光彩,可她的嘴角生来就是向下的,眉宇间皱出刻痕,显出不近人情的严肃,而人一旦严肃起来,就不可亲了。
柳穿鱼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丁芹和白鸿,她径直走向柳叶桃的屋子。
柳叶桃听见声音,她推开门,就看见走过来的柳穿鱼:“姐……”
“昨天晚上为什么没点灯?”柳穿鱼打断她,声音又冷又冰。
柳叶桃眼底的那点喜悦霎时就散了,她咬着嘴唇,道:“我、我有点灯的,就是昨天下午太困了,就、就不小心睡着了,等我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柳穿鱼的声音更冰了,声音里的怒气让人害怕:“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天黑了,就必须要点灯?”
柳叶桃畏怯地看着她:“有,但我……”
“你既然感觉到很困,又已经到了下午,为什么不先点起灯再睡?”柳穿鱼一句紧跟着一句逼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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