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瓦又为什么觉得她们明天会离开呢?丁芹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格罗瓦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她们今天可以在寨子里住一晚,但明天能不能继续留下,要问过老祖母才行。如果老祖母不同意的话,明天她们就得离开了。
“老祖母是谁?”丁芹问道。
这个格罗瓦答起来并不为难。每个人家里都有老祖母,但这个老祖母指得是达乌家里的祖母,她也是寨子里年纪最大的老奶奶,是寨子里最有智慧的人。
格罗瓦说完,就把手腕上的兽牙铃铛解下来塞到丁芹手中,含含糊糊说了些夹杂着“塞尺”语言的官话,大概有姐姐、认得这样的词,说完后,他就又着急忙慌地跑出了屋子。
丁芹看了看手中的兽牙铃铛,这上面有灵气波动,但与常见的法器不同,很有些特异之处。看不出来它到底有什么功能,但带着这个,在外面的沼地里行走可能会轻松一些。
之前在高空的时候,她能看见下方笼罩着一层不祥的血气,此时落下来后,反倒看不见血气了。从跟这些寨子里的人接触来看,他们好像就只是一个风俗不同避世隐居的修行族群而已。
如果丁芹之前所见的确实是图腾,那么这个族群也必然有着他们血脉带来的异于常人的“神通”,只是这种神通似乎并不在外表表现出来。之前接触的四个人都没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们的能力通过修行也可以得到,就算使用了自己的“神通”,也把它掩藏得很好。但是格罗瓦年纪太小,虽然有隐瞒的意识,却难免透漏出些边角。
“格罗瓦觉得我们能够帮他找到姐姐,大概是他直接看出来的。”丁芹说道。
“你觉得他能看出来我们的修为高低吗?”白鸿问道。
“我不确定,只是模糊的感觉,”丁芹道,“他也太信任我们了,那种信任,好像是他直接得到了什么证据,证明我们能够帮助他并且不会害他一样。”
这是他们的血脉所带来的能力吗?倒是一时让人摸不清楚,不太好确定。
这种能力,会不会与丁芹所看到的不祥血气有什么关系呢?
漓池上神说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局”,是谁布下的局?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被废弃?
这里是人家的地方,她们不好随意乱走使用术法,上神也提醒过不要在这里窥视因果。她们就只能等到明天,看看寨子里的老祖母会不会让她们留下一段时间。如果不能的话……就只有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与此同时,寨子的祖母屋里,达乌正坐在一位老婆婆的对面。
他已经洗去了一身的泥水,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先给老祖母倒上了一碗香甜浓厚的奶粥,自己也倒了一碗。等老祖母慢慢喝了半碗奶粥,精神头好些后,才开始讲事情。
“我把最近伤了好多人的那只鳄鱼妖怪抓住了。”达乌说道。
“很好呀,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大家会安全很多。”老祖母的声音低哑柔软,显得温柔又慈祥。
达乌在这样的声音下,不由得也放松下来,身上因为猎杀而产生的煞气都散去了:“可能还会有别的妖兽,我还得去看看才行。”
“会很累的呀,你要好好休息才行。”老祖母慢慢说道,看着达乌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孩子。
达乌暖洋洋地笑起来,可他并没有放松太久,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说到。
“我在林子里遇到了两个外人,我把她们带到了寨子里。”达乌说道。
老祖母慈祥的脸严肃下来,忽然端正地坐直,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威严的光:“你为什么要把她们带回来?你是听了揾察的话,想要她们的血肉吗?”
她左手的袖口因为动作而滑了下来,露出缠裹着细棉布的小臂。棉布上渗出大片深深浅浅的棕黄和红褐色的痕迹,好像那里……前不久才被割去过很大一块血肉。
第103章
达乌在老祖母的目光中垂下头来:“不是的,祖母,我不敢做下这样的决断。”
“我在密林与草塘的交界处遇到了她们,她们自称是从天上飞落下来的,旅行过许多的地方。我想,如果她们的见识是这样广博的话,也许会知道有什么办法……”
老祖母严肃的脸慢慢松了下来,怔忪了半晌,道:“也好……”
达乌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老祖母的碗,粥已经凉了,他把剩下的粥倒给自己,一口喝干后又重新给老祖母添了小半碗温热的奶粥。
“但……要等到这一次的结束之后。”老祖母回过神来,说道。
“我记下了,您不要忧虑了,早些休息吧。我会想办法的。”达乌说道。
老祖母并不认为有什么办法,她同意,只是在体贴自己的心意。达乌看得出来,但他不会放弃,希望是挣出来的。
祖母屋里的光线暗了下去,老祖母慈祥温柔地看着达乌收拾好桌上的碗和壶,给她的手臂又换了一次药,把她送进暖暖和和的卧房里。
达乌是个好孩子。可是,做成房子的木头没有办法再长回树上,碎裂开的石头没有办法再拼回原样。这世上的许多选择,做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但达乌有这样的心意,是很珍贵的东西,不应该一开始就被熄灭掉。
……
天色从昏黄到暗紫是很快的一件事,夜色似有一种魔力,当生灵被夜色包容,也就静默了下来。
拖着长影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除了寨中板墙上提着灯轮流巡视的守夜人。
白鸿和丁芹还没有睡,她们已经不需要睡眠了,只是还迎合着这世间大部分生灵的作息情况在日落之后停下了活动,以打坐代替睡眠。但今夜她们暂时还没有打坐,这处谷地村寨明面上看着正常,却隐含着不小的秘密。就连格罗瓦请她们帮忙寻找姐姐的事情,细细思来,都有不小的古怪之处。
格罗瓦的姐姐如果是失踪了,那么无论是生是死总要有个交代。如果不能确定是不是还活着,那就该去林子里搜救。可看寨子里的模样,并没有多紧张的去找人。如果是已经找了许久都没有寻到,现在决定放弃了,那也该给出一个结果。
失踪在林子里并不是小事,除了达乌他们解决掉的铁甲鳄,这片沼地里还隐藏有许多危险,如果不是走在已经被“塞尺”开发过的道路上,所见的险恶不知要翻是多少番。格罗瓦来求两人帮忙找姐姐,他的焦虑是真的,但却并没有什么担忧,这不符合常理。
现在大家对格罗瓦的追问都回答得含含糊糊的,又没有什么悲色,格罗瓦自己似乎对判断人别有一种感应,因为周围人的态度,也觉得姐姐应该没什么事,难怪他对此虽然焦虑却没有太多的担忧。既然如此,他姐姐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有得琢磨了……
丁芹坐在屋前的石阶上,半仰着头,像是在看天上繁密的星河。
月光遍撒,落了满阶水凉。长庚星在西南的天际明耀。
月移星转,今夜明月半满,如微倾的圆盏,盏上捧着灰蓝的浅淡月影,昭示着月相似缺实满。长庚星与月越行越近,最后竟挨上了月盏下倾的杯口,似一滴自月中滚落的明珠。
好似真的从月盏中得了被倾倒而出的光芒一样,长庚星骤然一明。
丁芹忽觉眼睛里仿佛被滴进了两滴清凉的露水,她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世界突然一变。
血气——她看见了那些在落入谷中后就看不见的血气,它们正正好好地包裹着村寨,并不超出边墙。虽有血气,却并无常与之相伴的凶煞之气,这使得这层血气并不可怖,它把整个村寨笼上了一层薄红,奇异且迷离。这层薄红虽然浅淡,却将劫气拦截在了外面,丝毫沾不上村寨中的人,而那些巡逻的人身上,也常随着一层薄淡的血气,哪怕他们离开村寨范围,也不会被劫气沾染。
这血气看起来是在庇护这村寨与村寨中的人的,可是在血气的最外围,却与劫气相融模糊,既像被侵染,又似被吞噬,血气像活物一样涌动着,似在与劫气对抗,然而效果却很有限。依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这层血气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劫气消融去了。
丁芹恍惚似听见一声兽吼,慷慨刚硬,她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在村寨中心的上空,似有一异兽浮在血气当中,修身四足,似羊似鹿,额生独角。异兽垂首看着村寨,长鸣怆然,却无人能听到,蓦然散做了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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