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教、大殷、浑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很多安排需要思考,但何必急于一时呢?他们已经在苦境中等待了太久。
十二万年前,玄鸟亲眼见证那位许以他重入轮回的神明陨落,这满身断裂因果、早已了无生意的图腾,却强将那已经失去了神明的教派续存。十二万年后,复苏的神明再见到梦中的玄鸟,醒来时却只见满窟毒液销蚀残骨,独囚着一个孤苦哀茫的木头。
既然如此,再相见后,为什么还要急于谈论那些会让疲乏已久的心更加疲惫的事?为什么不在这金海云潮上、在山巅清风里,聊一聊他们在这段久长的时光中,想要说的话?
直到日将沉落,他们才提起其他事。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该做的安排也都已经有了安排。
玄鸟的目光仍落在长阳身上,一直没有离开。
“莫要在我这里流连,去吧,去吧。”长阳笑道。
去见一见那个相隔十数万载,却仍追寻着连自己都不记得了的光焰与翅膀的魂灵;去见一见那继承了玄清遗志的明灯教,与庇护了他们薪火相传的另一位神明;去将那被夺取扭曲的名,葬回它应有的安宁。
……
大劫运转不休,天地如炉,劫如炭火,置其众生于火中煎熬,天人五衰之临,如助火之风忽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间突然出现了有关黄泉客栈的传说。
传说在晨昏交汇之际、阴阳不定之所,将有暝雾诡路,通往黄泉客栈。
此客栈隐于死生之隙,可以——避天人五衰。
白青崖此行,正是为了寻找黄泉客栈。他寻找黄泉客栈,却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寻找一个朋友。
天人五衰忽然浑浑降世,不分修为高低、不辨心性清浊,好似只是上天随意撒了一把尘土,沾到了尘土的众生,便猝不及防糟了劫。白青崖与其友辟动地亦沾到了这尘土。
白青崖弹了弹袖尾,只是盘坐调息的这一会儿,他的身上就已经沾上了风带来的尘沙。他有一张秀雅年轻的脸,但眉毛头发全都是雪一样的白,连睫毛都是冰霜一样的色彩,好似一片纤薄的雪片。这并非是天人五衰第三衰身躯老朽之衰的缘故,白青崖是灵鹿化形,一身霜雪皮毛,化作人身便成了这般洁白的发色。他与辟动地虽然突然临来天人五衰,但都还只是第一衰的程度,而且并不严重。白鹿通灵,黑犀辟尘,这第一劫降临到他们身上,目前都只是会沾染些许水渍轻尘的程度。他们原身都是寿久的灵兽,若无其他变故,他们若要到第四衰结束寿尽的程度,至少还要有千年呢。
但天人五衰既临,就代表着此身已经开始走向消亡。既然现在的情况不严重,他们就更应该早早开始做准备。
前些日子,白青崖收到了辟动地留给他的信。信中说他偶然得知一个方法,或许可以避开五衰之劫,他要去尝试一番,若所传不虚,便邀请白青崖同去。
这一封信,是白青崖最后一次收到辟动地的消息。
之后他数次联系辟动地,却一直没有消息,这令白青崖感到不安。在他放下手上的事情,开始寻找辟动地后,才渐渐地得知了有关黄泉客栈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这所谓的黄泉客栈背后是什么人在经营,只知道它是在大约天人五衰降临之后,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的,诸国之中、山川荒野……似乎任何地方都有人进入过这一座神秘的客栈。
但它的消息却又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流传,也有人刻意去寻找,但最后却一无所得。
此时正是晨昏交界之时,金橙的日轮已经沉入地底,仅剩一抹余晖将西方的天际染成暗紫,东方初升的月被掩在一层朦胧的薄云后,光亮暗暗地散在周围一圈。
白青崖在越来越浓的雾气里走进一条小道中。这条道虽然不算繁华,曾经还是有着茶摊与卖果子的小商贩,但大劫后,这条道是就没了行人,渐渐的,也就没有了小商贩。没有了人气,这条道渐渐就死去了。蒙蒙的雾气里,枯枝败叶、荒草乱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