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芹向上攀登着,偶尔她也会看到一些人影,但这些人都只在各自的梦中,登着各自的道途,谁也看不见谁,谁也影响不到谁。只有她可以见到这些人,与一些偶遇的修士们说说话。
大青山越往上走,所受到的威压便越大,等走到一定高度后,她就一步也登不上去了。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上了锁,莫说迈步,连脚都抬不起来。
她该怎么往上呢?丁芹有些茫然。她是想要努力向上的,她不是扛不住重压,也不是忍不了艰辛,可是认真来说,她并没有感到多少压力,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种,好像有一座山一样压在背上,压得人浑身发抖、气喘吁吁,而是像锁一样。不动的时候,它们并不会产生多少压迫,可是一旦向上,就会感觉到自己被死死禁锢。
她该怎么打开锁呢?
丁芹困顿地停在原地,她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
一个年迈的女修在她后面不远处往上爬,她爬得与丁芹不太一样,每一步都很艰难,好像有很多东西压在身上,坠得她腰背沉沉地弯下去,看起来疲惫不堪。她总是累极了似的停歇许久,然后再向前迈出一小步,接着再停歇许久。但她确确实实能够在每一步的极限之后,再往上攀登一步。
丁芹不由有些惊奇。
老婆婆也看见了她,也很惊奇的模样:“咦,原来这里还可以碰到其他人吗?”
丁芹简单解释了一下,问道:“婆婆,为什么你还可以往上走呀?”
老婆婆笑起来:“把你背着的东西东西放下,身上轻一点,就能往上走啦。”
“背着的东西?”丁芹困惑地呢喃。
“你得先注意到自己背着东西才行啊。”老婆婆说道,见她怔在那里,摇了摇头,又继续一步一步往上攀登,很快就被薄雾掩去了身形。
丁芹仍然迷茫地站在原地。好歹见过这么多修士,也自己走过了一段修行路,她大概猜得到老婆婆的意思。
山中的压力不在身上,而在心上。自己背着的东西,无非是指心有挂碍。想要这个、担心那个,心上的被许多可有可无的东西坠得沉甸甸的,便也抬不起脚、迈不开步。说到底,还是参得“放下”二字。
可是,她却觉得这不是困住自己的问题。
她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知晓自己心中的贪执嗔怒愚痴,也在修行路上一一细查、一一打灭,这也是世间大多数正修必经的道路。
但她明白这个道理,却仍然在山上迈不动步。困住她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仰头看向山巅,重峦叠嶂挡住了视线,唯有山岚笼在她身边,像一个静默的指引。
丁芹伸出手,五指一动,淡白的雾气轻柔地在指间滑开,自在盘绕,流转任意,带着她的心也悄悄静了下来。
她凝视着雾,在雾中看见自己的因果。
从隋地,倒回到卢国,从边境,倒回到山间,最终停在山林里,拖着一只断裂的脚腕,在恶狼的血盆大口下绝望……
畏惧……
畏惧死亡、畏惧白鸿的衰劫、畏惧……上神的伤,畏惧自己对这一切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却又更畏惧犯下错误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于是如负累卵,不敢一动。
一念明悟之后,她山势陡变,面前的山在拔高,身后的山在下降,不过片刻,她脚下的路就变得陡峭而险峻。
前方一眼望不到顶的山势巍峨地向她压过来,怪石嶙峋、险峰崎岖,再也没有了让她安心的熟悉。
后方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缀着她,云遮雾绕、幽邃难见,像藏着无边的恐怖。
被强压在心底的哀茫又被勾引着翻涌了出来,心念不受控地开始滑向她心中最恐惧的方向。
如果白鸿死去……如果上神出事……
念头失控地疯跑,把未来最糟糕的可能渲染得仿佛真实记忆。
心慌、神乱,胸腔像快要被重锤擂破的鼓皮,耳根发酸、喉咙变紧,眼睛里积聚起模糊的水汽。
畏惧化作最沉重的枷锁,将她坠向无底的深渊。
丁芹眨掉眼中的泪水,伸手扣住上方的岩石,向上艰难地爬出一步。
不要去想,不要这样用力地去想未来可能的悲剧走向,然后让恐惧把她拖下去。向上看,她已经很清楚眼下的情况。畏惧这东西就像石头,太沉了就会被它坠入深渊,太轻了就会被风浪轻狂地抛卷。她要让它恰到好处,稳住她的心,看清她所求,然后一步一步负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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