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君不是不明白这个办法,只是,在过去的十二万年里,一方面化芒还未复苏到这个程度,另一方面,他没有那个时间。浑沌如隐于沙下的毒蝎,世诸天神,唯有他一个完好无损,他需镇守凡世。
“现在白帝已经醒来,太阴早有准备,我亦在。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长阳对他笑。
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有炎君独当于前的时候了。现在,他曾经的朋友正在接连归来。
炎君抚着梧桐木的枝干,眉头却在收紧。
化芒自然是越早复苏越好,只是,长阳……
他心中还是有着不安。他想起长阳和太阴打的哑谜。
长阳与太阴,这两个一个通因果,一个晓命理,是诸天神当中最善筹谋的。
太阴是从十二万年前的大劫之后开始布局,之后她说长阳已死、封印太阳星、以大天尊之名建立神庭、自身退守太阴星,等待一个时机。长阳呢?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呢?他知道多少东西?又为何选择隐瞒?
炎君赤金的目合上。
难记岁月前,他第一次化此身相,于太阳星中,拉着长阳同他比斗。那时他觉察到了人的心欲无边,朦胧间有所感受,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所以拉着长阳助他完善思索。
曾经他是最早一个隐约对众生心念力量有所好奇的天神。
那时没有谁将之看得有多重要,连他自己也没有太当回事。
云章师说心念只困于心,众生心念终不过困扰自己的修行。
长阳同样认为,有因果在,纵心欲无边,亦乱不了世间。
但事后他想要长阳忘了他是怎么得来那一堆竹木仓的时候,长阳要他答应一件事。
“我想要你起一个名号。”长阳对他笑道。
“这个简单!”他痛痛快快应下了,“你想要我起什么名号?”
“丹耀融光彻明真君。”
那时,世间因果还未乱。
……
梧桐木上,炎君身相端严无瑕,身色赤黑赤发金眸。
眼下这双赤金的目已经合上。
化身倏忽散去,炎君的意志已彻底汇聚于襄助化芒之事上。
无论长阳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无论他对之后的事是不是早已预料、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计划,他总归是信他的,信他这相识了无数岁月的朋友。
……
大青山首,神明指间执着一支笔。
笔身莹白如骨,笔毫漆黑如墨。每一根笔毫都牵着一个众生因果,每一滴墨色都凝着一团哀苦怨恨,这是对世间因未得果的怨恨。
久远以前,在长阳最初觉察到世间有异的时候,诸天神也并非一开始就认定此事无关紧要、不需在意。
长阳很少有突如其来的感悟,不似炎君那样经常折腾个没完没了。因此,在长阳突然如此认真的时候,世诸天神亦陪他研究了许久,只是最后没有结果罢了。
“心欲无边,皆为虚相。”水相同他道,“心欲虽广,心念却无常,彼无常定,便如水泡,吹得再大,也只一戳便破。”
“因果虽乱,却不影响终点。”白帝同他道,“修行之终,将不沾因果。其现在于轮回之中,因果有乱,便如路上多了些许荆棘,虽有艰险,但修行之终达到不染因果之境地,前路荆棘,终将摆脱。又如何能够影响道的根本?”
水相是司掌风与水之力的天神,风水为表,实为变化无常之道。水相行为川后,定为归泽,升为流风,落为降凝。她见众生心欲执念,如梦幻泡影,实不须在意。
白帝是司掌金与雷之力的天神,金雷为表,实为刚猛最定之道。白帝是无常中的恒常。他观解脱之道,终将不染因果,前路尘埃,何须执着?
错矣。
若因果空了,心欲执念便不空了。
长阳执笔,笔尖墨色浓重欲滴。
……
九重天上有神庭。
一重云海一重天,第九重云海之中,有雷霆滚滚,穿梭云间,威势浩荡。云海成紫金之色,雷光隐现,威严庄重。
所谓金雷池,第九重云海,尽为雷池。
第九重云海之上,向来无人可以踏足,但今日,这里却来了一个衣袍暗青的身影。
“白帝。”李泉落在金雷云海之上。
神庭之基,就在第九重云海当中。这里不需守卫,因为那半座地府,就隐在此中——这白帝之道所显化的金雷云海当中。
“长阳。”白帝已经复苏,他的意志自云海当中传出,“为何来此?”
“浑沌要地府,他知你在神庭,动手之时必有准备。”李泉盘膝坐在云海上。他来是一重保障。
浑沌要对神庭动手,他几乎没有掩饰,或者说,他也不必去掩饰。他们为敌甚久,互相早有了解。
人世间,神庭香火鼎盛。一座座庙宇当中,众生心念随袅袅青烟上达至天。
沿着诸般心念看去,便见一个个众生。
或在庙宇华堂中闭目叩拜、或在自家供桌下虔心祈愿、或在山野石龛前合掌祝祷……
有为他人求、有为自己求;有因畏惧求、有因爱恋求;有以慈悯求……
有以怨煞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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