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刀(女尊)

22、Chapter22

转过小巷,立刻就听到街道上嘈杂喧嚷,地面灰色的石板被经年的马蹄踏过,起起伏伏。

在人来人往中,清玓很远就看见了华九。

他一身朴素的黑衣,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谁也不看。只有淡淡的星光从屋檐下打下来,落在他的半边脸上,随着戏楼旗藩猎猎的飘动,明明暗暗。

他就那样微微低着头,对这个喧嚷的市集不带半分好奇和探究的欲望。

清玓突然意识到,华九在等自己。

等这个词语,于他而言,不是一个状态,而是一个动作。

她走了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华九一直在等她。除了等她什么也没做。

这让她的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和独占的喜悦。

清玓慢慢走近,到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华九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蓦地抬眼。在看见清玓的时候,化作了平日里最为常见的不咸不淡的眼神。

两人吃了一顿相对无言的饭。

回家的路上,清玓看见一个卖旧书的书摊。

华九走出去一丈远,回头看见清玓像个萝卜一样把自己种在了书摊前面。

清玓挑了五本,问:“多少钱。”

书贩子见清玓眼里放光,说:“我也不多要您的,这都是难得一见的孤本。两钱银子一本。”

两钱一本,那五本就要一两了。

清玓想了想,就要把书放下。

华九这时正久等清玓不来,又慢悠悠从远处踱回来。

他从清玓手里抽走一本,哗啦啦翻了一下:“这书都烂了。”书贩刚要插嘴,他又说,“封面都要掉下来了。”

华九又随便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说,“书页也掉了。”书贩伸长了脖子要看哪里掉了。

华九把书啪地一声合上,说:“新书才多少钱一本,就这本刚才榀华书局就有新的。”

华九数落了三五句,再嫌弃地往清玓手上一丢,好像拿着这些书都脏了他的手。

书贩哪里还敢再开口,只好等着清玓说话。

清玓说:“那就,一共三钱?”

书贩说:“好嘞!”

清玓就知道自己又被宰了。

她抱着包好的书,跟着华九回家。这一次华九走前面,她微微落后一步。

宝兴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全在向着城南走去,只有他们两个是向北。耳边尽是欢歌笑语,没有一句是乡音。沿街有卖花的小童,卖胭脂水粉和卖河灯的小贩,没有一个拦住他们。满街的人潮从他们这里破开一道口子,又在他们身后合拢。逆着满街的人群一路向北,让她凭空生出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错觉。

新月如钩。

她见过扬州二十四桥的月夜,听过夜泊的游船上唱的《折柳》,却从未有这样一个月夜,让她觉得,原来月光也可以如此沉寂无声。整个世界如此喧嚷,却与你我无关。

快到锻刀堂门口的时候,天空落起了雨滴。他们都没有带伞,但只剩几步路,总算赶在下大之前回到了院子。

73号院黑寂寂的。

华九去点了灯。

清玓微蹙着眉,在灯下缓慢而专注地翻看今天买的几本剑谱。刚才下雨的时候她把书抱进怀里,一点也没有被打湿。

华九就靠在廊下的护栏上,静静地看着她。她看书的神色很认真,她一直是个很认真的人,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是如此。

清玓把剑谱翻了一遍,一回头,就撞进了华九的眼眸里。

清玓一直觉得华九的头发很黑,像墨一样。不像她,一头黄蓬蓬又柔软的细发,显出些先天不足的样子来。她便觉得,他一定也有这样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后来看得得久了,才发现,华九的眼睛并不同他的头发一样漆黑,他的眼睛带着一点浅浅的灰绿色。像狼的眼睛。而今这双眼睛清清淡淡地凝视着她,平淡而磅礴。

清玓看见华九身上的薄衫被雨水打湿。

她闭上眼,心如擂鼓。

如果命运是一座深不见底的黑色熔炉,你愿做一团火,还是一柄刀。

天空中蓦地响起一个炸雷。暴雨倾盆而下。这场暴雨来得太突然又太汹涌,而在这之前并没有丝毫的迹象。

华九移开了视线。他回头望了一眼廊下的方铁,有一半仍然被雨打湿了。华九叹了口气,起身往屋里来拿油布。

但是清玓的目光依旧追着他,追着他跨过门槛,追着他走近她身侧,然后清玓伸出手拦住他的前路,吻住华九的唇。

一,二,三。

清玓闭上眼默数着。

然后清玓觉得腰身一紧,华九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她,像握着一把刀。

外面大雨倾盆,像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荡涤干净。

漫天大雨中的73号小院,它与世界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