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赏哥哥,太阳晒屁股了,你起来了没有啊?”她在外头拍门,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放她进自己院子的。
傅如赏没理她,昨日淋了雨后,他在房中静坐,今日便发起热来。他没叫人进来,也不打算起身。有一瞬间心想,若是能就此死去,那该多好。
再也不必面对这个破碎的家庭,不必面对傅渊——他最难堪的,是还对傅渊有所期待。
脑子昏昏沉沉,头重得像装了块石头,他闭上眼,被那个聒噪的声音吵闹不休。
——烦不烦?
傅如赏皱眉,攥着身下软被,手背上青筋骤起。
听见她一声一声地喊他:“如赏哥哥,你起来呀?”
“如赏哥哥,我今日得了个很好吃的糖,你要不要吃呀?”
“如赏哥哥,你怎么还不起来呀?大孩子不可以赖床的?”
……
一声声的哥哥,吵得他脑仁都疼了。
谁是她哥哥?她凭什么叫自己哥哥?她怎么敢的?怎么能够?叫他哥哥……
她在用她的幸福,嘲讽他这个不配的人。
傅如赏本就身子不舒爽,听她一声声更加心烦气躁,他几乎想要骂人。脑子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非常疼痛,另一半没那么疼痛,交织在一块,总而言之,就是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更不想搭理她。
一条的狗屋就在隔壁,听见动静,兴奋地跑出屋子,将盈欢一把扑在地。盈欢本就怕它,一下子哇地哭出来。
屋内的傅如赏听见一条兴奋的声音,和盈欢的哭声,简直像两重奏,他脑仁更疼了。傅如赏强撑着从床榻上起身,打开门,冷着脸训斥她:“你有完没完?吵够了没有?”
盈欢坐在地上,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愣愣地看着他,才回过神来:“如赏哥哥,我给你带了些糖吃。”
昨日她在这里吃过他的糖,她心里记着,今日特意来还。除此以外,还想找他玩。因为他昨日待她很好,还救了她一命,给她衣服穿,种种皆是好处。虽说昨日后来他看起来很可怕,但也并没有很坏,盈欢是记好不记坏的人。
盈欢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她虽跌了一跤,可怀里的纸包还护得很好。她小心翼翼拿出来,珍而重之地送到他面前,眼睛还有些红,但仍旧是亮晶晶的。
傅如赏头疼得厉害,没有精力陪她玩这些游戏,索性冷着脸说了句:“滚远一点,我不想看见你。”
盈欢再次呆住,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凶。她明明态度很好,想要和他分享。他怎么这样?
盈欢手往回缩了缩。
昨晚她与娘住在傅家,她已经是大孩子,并不与娘同住一间,但还是依赖苏眉,便与苏眉说了好些话。临了的时候,苏眉摸着她的头,叮嘱:“盈欢啊,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了,好不好?你可得听话些乖巧些,千万别给傅叔叔添麻烦。”
盈欢点头应得很好,她不会给人添麻烦的。住在傅家也很好,傅叔叔对娘很好,对她也好,何况还有如赏哥哥。
她欢喜地说出这话,并未发现苏眉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苏眉又说:“你也记着,别惹你哥哥生气。”
她不会惹哥哥生气的,昨日如赏哥哥很喜欢她。
昨晚她还这么想,今日却已经如此……
盈欢攥着那纸包,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傅如赏却没给她纠结的机会,叫了声一条:“回你自己屋子里,别理这种人。”
说罢便砰的一下,将门给关上了。
力气之大,盈欢似乎还看见了飞扬的尘土。
那一声也震得她猛地一抖,而后同那扇木门面面相觑,好大一个闭门羹。
一条得了主人的吩咐,自然也不好再撒野,念念不舍地看了眼盈欢,呜咽了声,耷拉着尾巴回了自己房间。
只留下盈欢一个人。
*
傅如赏本以为,她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又这么爱哭,被他冷着脸骂了一顿,一定会哭着跑开,不管是去找傅渊告状也好,找那个女人告状也罢,总而言之,离他远远的就好。
傅如赏头实在沉得厉害,眼皮像有千斤,怎么也睁不开,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他没想过在醒过来的时候,会看见盈欢的脸。
她的脸放大在他眼前,近到能看见肉嘟嘟的粉白,他心陡然一惊,想要质问她是怎么进来的。可是嗓子干到发疼,已经说不出话来。
于是只好干瞪眼,可配着这昏昏沉沉的迷离眼神,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盈欢欣喜地从床榻上跳下来说:“你醒啦?”
他虽然关了门,门却没关好,盈欢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小心翼翼地进了门,便看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盈欢吓得要死,还以为他出了事要死了。她伸手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盈欢便蹬着小腿跑去找他房中的下人,让他们去请大夫来。大夫说,是感染了风寒。
如今大夫已经走了,开了药,让下人去煎了。
盈欢费力将盆中的方巾拧干,换下他额头上那一块。方巾湿冷,给予傅如赏舒服。
傅如赏别过脸,还是说:“我说让你滚远一点,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盈欢委屈地哦了声,绞着手指:“可是你现在生病了,我等一会儿就会走的。”
傅如赏坚持:“你随便叫个人进来伺候,然后滚。”
盈欢没再出声,小嘴撅着,很是委屈。她情绪向来外露,尤其是委屈的时候。她看了眼傅如赏,很快傅如赏便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
世界终于清净了,傅如赏想。
他实在不明白,盈欢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他分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是她仿佛没听见似的。过了几天,竟又来了。
她扒拉着门往里面张望,被青采发现。
“少爷,那个人又来了。”
傅如赏嫌恶地皱眉:“把她赶走,日后见到她,不许让她靠近。”
她们母女才进来几天,她已经改姓了傅,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妹妹。实在可恨。
可是她总是不长记性,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叫他如赏哥哥。
傅如赏每每冷笑。
进府不过一年,她们母女同傅渊的关系已经十分亲近,而傅如赏和傅渊的关系却急剧恶化。因为每每傅渊让人来请他去吃饭,都被他拒绝,还要说几句难听的话,傅渊便要端架子教训他。傅如赏不服教训,便只能吵架。
那时候傅如赏渐渐长大,十七八岁的少年,已经差不多可以独当一面。傅渊也管不住,常常被傅如赏气得心虚气短。
傅渊便去找她们,大抵那女人会温柔地安慰他,并说他坏话。傅如赏总这样以为。
至于那个小拖油瓶,还要装得很善良似的,每一次他们争吵完,她就悄悄地说:“如赏哥哥,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即便有,还不是因为她们。
一开始,傅如赏是不会过太重的话了,后来他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什么样的言辞最恶毒,最中傅渊七寸,便净挑那些说。
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偷人,什么龌龊之流,字字句句戳傅渊心窝子。傅渊气恼,便会忍不住动手。
第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傅渊气得扔了只杯子,正从他额边擦过去,划开一道口子,血沿着脸颊往下流。
傅渊骂他:“你滚!给老子滚!”
傅如赏头也没回地走了,当然也没擦一下伤口。血滴在地板上,大抵场面很惊骇,傅盈欢追出来,一脸的担忧,还要替他擦。
傅如赏一把打开她的手,冷冷一眼,看着她一个踉跄跌坐在栏杆上。
他心想,她可真虚伪。
可就是这种虚伪,赢得了傅渊的爱,赢得了所有人的偏爱,甚至于,连一条也被她勾引走了。
傅如赏不知道一条是怎么和她熟识上的,总而言之,待有一日反应过来,已经见她和一条相拥,一条开心地围着她转。
傅如赏真的好恨,他连一条狗都拦不住。
他冷着脸叫回一条:“谁准你吃她东西的?”
一条呜咽了声,耷拉着脑袋在他身边趴下。一条是李兰心给他买的狗,在他三岁时便陪着他了,狗的寿命不过十几年,傅如赏其实有所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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