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有风摇树的叶子,满室的安静。
后来季乘云几时出的门,承欢记不清了。天是几时黑的,她也记不清了。她坐在美人榻上,撑着手,看着外面的夜色侵袭而来,一点一点地蚕食屋内的光线。
世间事多如此,开头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到结尾却忽然难过起来。她想季乘云大抵是气上加气,对她很失望吧。可是感情的事情,又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勉强的。
佛心一开始没近身伺候,她看季乘云在,后来见天黑了,才进来掌灯。灯光一下子驱散黑暗,承欢放下手,直起身来。
“少夫人,您怎么不叫人进来点灯?”佛心被她吓到,忙过来搀扶她。
承欢摇了摇头,勉强笑说:“方才我不小心眯了会儿,忘了。”
世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可黑夜却不会将世人分三六九等。黑夜降临在季府,也降临在京城里最至高无上的宫城之中。
皇帝撑着头,微闭着眼,似乎是在休憩片刻。他的头发已经逐渐变白,即便他拥有世上最尊贵的锦衣玉食,拥有调整身体的医术高明的太医,拥有三宫六院,可是在无尽的政务中,他的头发还是不受控制地发白得很快。
他在这短暂的梦境之中,梦见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他还是皇子刘章,许多事还能依靠先帝。但所谓依靠,也不意味着完全的依靠。做皇帝,总是难逃猜忌和多疑的。
这是在许多年以后,他自己也做了皇帝,群狼环伺的时候才明白的道理。
父子兄弟,夫妻君臣,没有一人是完全靠得住的。包括他自己,也不那么值得信任。
皇帝的头从手上栽落片刻,他想起了很多事情,睁开眼,梦醒了,看见的只剩下现实。
他的手边还放着季乘云呈上来的汝南王一案的卷宗,此事牵连甚广,扯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陈年旧案,因此光陈述的卷宗堆在一起,便有竖起的小臂般高。
皇帝才看了不足十一,搁置在手边。他记得中秋节要到了,想着过完节再看下去。
因为只看那十一,他便已经明白这件事的定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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