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忧愁,她的惶恐,她的焦虑,他竟然都视而不见么?
承欢情绪有些激动,说话声音有些大,因而吵醒了在房间里睡觉的小汤圆。
小汤圆哇哇地哭起来,承欢也跟着哭,从抽噎着,到泪花四涌,止也止不住。陆乘云连忙松开手,替她擦去眼泪,实在是顾不上小汤圆,索性让她哭一会儿,反正她总是哭一会儿就停了。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陆乘云低声道歉,这时候不装了,又是从前的那个阴森疏离的捉摸不透的陆乘云了。那双含情眼的目光灼热而深情,简直像一寸寸要把承欢看穿。
“你怎么能骗我呢?你知道……知道我多难过吗?我每天看着你用那种无所谓的眼神看我,我简直心如刀绞。我一点都接受不了。”承欢哭成不能自己。
她多怕呀,这个人竟然这么恶劣地熟视无睹。
陆乘云抱着她的后脑勺,轻顺着她的头发,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叹息声悠长而重。“承欢,我只是……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想让你明白,从前我看你,是多么的难过。”
承欢哭得吸气,是,她明白了。她终于也明白了他的苦楚,明白满腔爱意地看向自己爱的人,却得不到足够的回应,是怎样的苦楚。
比喝药还要苦上一百倍,吃一百颗糖也拯救不了一丝一毫。不止是苦楚,苦楚总是还伴随着忧虑,甚至伴随着某种毁灭的冲动,还有怀疑。
她锤在陆乘云胸口,“那你骗我一日也够了,你骗我这么久?这么久……”承欢一面哭,一面控诉他的罪行。
陆乘云任由她发泄,承受着她的怒意,竟还笑得出来:“承欢,我很高兴。我特别的高兴。我看着你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
“你还高兴?”承欢带着哭腔呵斥他,“我都快难过死了。你这个大骗子!你不止骗我这一件事,还骗我……骗我……我不会原谅你的。”还拿自己的生死骗她。
他怎么能那样,说得信誓旦旦,好像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可是转脸,竟拿自己的命去赌。
那她到底算什么?
“你既然骗我一时,便也该骗到底才是。哪有人这样,做骗子还半途而废。”她都不敢想,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她余生该怎么过?他就这么瞧得起她?
“你就不怕我扔下小汤圆,来黄泉路上找你吗?”承欢原本情绪平复了些,可这么一说,又激动起来。
陆乘云无法辩解什么,只好紧紧抱着她。他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再也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谁知道呢,反正你满嘴都是谎言。”承欢别过脸去不理他,把他推下去,“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承欢赌气,这一口气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了。
陆乘云不依不饶,不愿意就此罢休,继续缠上来。“承欢,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毕竟也得到了惩罚。”他指的是自己的眼睛。
陆乘云的惯用伎俩就是苦肉计,他蒙着眼,故意撞在一旁的桌角上,故作克制地忍着痛。承欢看着他,即便明知道他在用苦肉计,可却不能置之不理。
陆乘云又磕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被椅子绊倒,跌在地上。承欢看他一眼,一咬牙,还是下来扶他起身。
承欢扶他在椅子上坐下,陆乘云趁机一用力,将人带到怀里。承欢坐在他腿上,恨恨看他一眼,将他胸口往后一推,勾住他脖子,便缠吻上去。
小汤圆原本停了下来,忽然又哇哇地大声哭。承欢和陆乘云分开,瞪了他一眼,起身:“你等着。”
她去找了奶娘,将小汤圆带下去,又嘱咐奶娘好好带着,不许叫她哭了。交代完,便一把将门带上,回头看陆乘云,他果真还在那儿坐着。
承欢把灯都吹灭了,才走到他身前,又吻上去,恶狠狠地在他耳边交代:“我不想要你那么温柔。”
陆乘云无声勾唇,温柔是什么?他可真不知道。后来果真如他从前说的浑话似的,她同他说重一些。天朗气清,晚风习习,吹拂着院子里的竹叶,萧瑟作响。
若有人认真听,大抵还能听见教训人的声音。
“你下次还骗我吗?”回答是椅子急促磕在地砖上的闷响声。
院子里明月高悬,昭示着晴朗的一日。屋子里却在下一场下雨,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上。
陆乘云休整好,才去见了刘琰。刘琰穿上那身黄袍之后,便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礼王了,他显出雍容的王者气度。刘琰从龙椅上起身,拍了拍陆乘云的肩,“辛苦。”
陆乘云只是笑了笑,“多谢皇上关怀。”
受的罪已经受过了,再多说无益。倒不如展望一下未来。这是陆乘云悟出来的道理。
展望未来的意思是什么呢?是昨日承欢说想吃桂花糕,可这时节,并非桂花的季节,哪来的新鲜桂花糕?在城里搜寻一番,才终于让他找到一家糕点铺,出售桂花糕。
听闻这家糕点铺收集的是去年的干桂花,虽说不比新鲜桂花做的桂花糕,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一时间,颇受欢迎。
陆乘云一去到店里,当即引来众人瞩目。一来他的身份,二来的他那张皮囊,三来,他还是个瞎了眼的。
瞎了眼也要出来替夫人买想吃的桂花糕,多令人羡慕啊。一时间,黎州又因他引领起某种风潮。
陆乘云如今瞎着,旁人的目光什么也看不见,他本就不在乎,如此一来,更是一点不在意了。他买了桂花糕,便搭马车回府。
承欢在廊下等他,她还在气呢,因此变脸可快。接过桂花糕,人就转身往前去了。
只是说走呢,可步子也没多快,似乎是故意等着身后的人追上来。等他追上来几步,又加快了些步子。
陆乘云便跟在她身后,陪她玩这小游戏。
他每日要去慕期那儿做针灸,慕期嘲讽他:“怎么?手眼通天的陆大人,瞎了以后不大习惯吧?”
陆乘云诚实地摇头:“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左右承欢在他心里,一直是他的那盏灯,照亮着他。眼盲,心又不盲。
何况,瞎着有瞎着的乐趣。
慕期冷哼了声,替他扎针:“那你瞎一辈子吧。”
陆乘云还是摇头:“这就大可不必了,日子如此美好,有些事情体验过,就够了。”
他笑得很灿烂,还有心思打趣慕期:“师兄不要总是说我,也该说说自己。今日赵小姐没来么?”
说起这事儿,慕期又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