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薇低着头,余光看到他们的位置,上首坐着莫志鹏和柳家如今的家主柳云飞,莫志鹏下首坐着柳玉莲和柳云飞的妻子林氏,柳云飞下首则坐着柳云鹤和他的妻子李氏,以及他们的儿子柳振。
柳云飞和林氏便是柳蓉蓉的父母,柳云鹤则是柳云飞的亲弟弟。在书中,这柳云鹤可是极不甘心让柳蓉蓉得到家族传承的,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才应该继承祖父柳神医的医术,将家族发扬光大。
是以,这兄弟俩虽然未曾分家,却早已不同心了。这次他们来也是因为武林大会将至,天下豪杰都将聚集到莫家山庄来。而柳蓉蓉的医术小有所成,柳云飞想要让女儿扬名,便提前赶到莫家,想同莫志鹏商议一番,放出话去让受伤中毒之人来这里寻医。
柳家没了柳神医之后已经大不如前,此次柳家是想借武林盟主的势,重振柳家。这便形同宣布柳蓉蓉是柳家的传人了,柳云鹤一家必定不满。书中他们在武林大会之前,还让柳振和柳蓉蓉比试了一番,柳蓉蓉胜了之后,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
而等到武林大会的时候,柳蓉蓉已经救治了十几人,将名声打了出去,代表的就是他们柳家的声誉,所以即便原主当着那么多人说出真相,柳云鹤也没做什么,他还是要维持柳家声誉的。不过此时就不同了,柳蓉蓉还没正式以柳家的名义救治过人,如果抓住新把柄不让柳蓉蓉做传人,那就有的闹了。
霍薇心里面把一切都捋顺盘清,厅内莫志鹏的关心也问了出来,“薇儿这是怎么了?”
柳玉莲忙起身朝霍薇走过来,满脸关切,“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吧?唉,这孩子,生来就体弱多病,当初还是表兄帮忙续了命,说来表兄算是薇儿的恩人呢。”
霍薇在柳玉莲伸出手要扶她的时候,眼泪就顺着脸庞滑落下来,身子一软,倒在她身上,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姨母……”
“呦,这怎么难受得都哭了?表妹你快扶她坐下,振儿,你去给霍姑娘看看。”柳云鹤的妻子李氏连忙说了一句,还推了推柳振,想让柳振在莫志鹏面前表现表现,得到支持。
柳玉莲也是会些武功的,扶住霍薇一点不吃力,当即就将她扶到了椅子上,口中关心,心里却很烦躁:
莫志鹏还在和柳云飞感叹:“这孩子身子一直不好,我愧对霍兄啊!”
“莫兄千万别这么说,你义薄云天,为霍兄报仇、铲除叛徒,又收养他的女儿仔细养大,霍兄在天之灵定会感激你。”柳云飞看向霍薇,遗憾地叹道,“也是我医术不精,没得到祖父的真传,若祖父在世,定能治好霍姑娘。”
霍薇听着他们虚伪的寒暄,紧紧抓着柳玉莲的衣袖,默默流泪。这让几人都察觉有些不对,霍薇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若是身子不舒服,怎么可能来长辈面前哭?
柳家人第一反应便是,这姑娘莫非在莫家受委屈了?
柳振搭着霍薇的手腕诊脉,诊断结果也正验证了他们的猜测,“霍姑娘郁结于心,而且刚刚动了急怒,忧伤太过,这……”
柳振是柳蓉蓉的堂弟,今年才十四岁,诊出这样的脉象让他有些无措,看向父母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莫志鹏和柳玉莲则心里一个咯噔,柳玉莲忙抱住霍薇,抹起眼泪道:“薇儿你这是何苦?你爹已经去了五年了,你不能继续惦念了啊,人总要向前看的。你这样什么都不和姨母说,姨母想帮你都帮不了啊。”
柳玉莲这么一说,就把责任全推到霍薇自己身上了,可这又不能解释霍薇为何动急怒,所以柳玉莲紧接着就想把霍薇送走,“快,来人把薇儿送回房,熬上药好生休养。”
霍薇却摇了摇头,难过地看着柳玉莲问:“姨母,当初你和盟主说将我许配给二表哥,言犹在耳,为何如今竟让我做妾?”
“什么?什么妾?”柳玉莲这下子震惊了,连叫人都忘了,厅内其他人也惊得不轻。柳玉莲急忙反应过来,斥道,“你这孩子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你和子谦是正儿八经的订亲,只等你及笄就娶你进门了,哪里有什么妾的说法?”
柳玉莲假意抱怨霍薇听风就是雨,心里却松了口气:
霍薇没想到柳玉莲还真想过变妻为妾,所以书中原主能成为莫子越的妻子,还是莫子越坚持的了?不过那都不重要,她等的就是这“子谦”两个字。
她摇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挺直脊背看向莫志鹏,坚定地说道:“盟主,我父亲是前任武林盟主,在武林中声望极盛。我身为他的女儿,虽然生来体弱,却也不能堕了他的威名,我霍薇,绝不为妾!”
莫志鹏皱起眉,又无奈地叹口气,像对待胡闹的小辈一样,安抚道:“没人想让你做妾,你如何有了这般误会?我们夫妻二人将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怎么可能这般折辱你?且莫家也没有纳妾的规矩。是不是有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你只管说出来,姨父为你做主。”
霍薇这次看向了柳云飞,柳云飞不明所以,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见霍薇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伤心地说:“我放才在桃林里看见了二表哥和柳姑娘,他们二人握着对方的手互诉思念,说他们爱慕对方已久,希望能携手白头。
柳姑娘家世显赫,想必是不可能为妾的,可我虽一介孤女,也就不可能为妾,这亲事,不要也罢!”
厅内众人都变了脸色,柳蓉蓉的母亲林氏立马站起来,冷着脸喝道:“休得胡言!我女儿和莫家二公子从未见过,怎么可能互诉思念?我看你是病糊涂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也说得出。”
霍薇看向她,说道:“夫人若不信,可找他们来当面对质。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愿相信与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竟已同他人定下终身。方才我问柳姑娘可否知晓二表哥已有婚约,柳姑娘转头不言,显然早已知情。”霍薇惨笑一声,“我自知身子太弱,不堪为莫家妇,从未有过妄想,早就打算解除婚约,可我不能接受二表哥这般对我。他若有了意中人,为何不先行与我说清楚?要这般背着我行事?他把我当成什么?”
霍薇说到这份上,柳家人再怀疑也都信了八分,尤其是柳云鹤一家。李氏第一个说:“蓉蓉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今日若真把霍姑娘气出个好歹,那我们柳家世世代代的好名声可就全毁了。”
李氏还走到霍薇身边握住她的手,怜惜道:“好孩子,别难过了,唉。”
莫志鹏和柳玉莲对视一眼,柳玉莲说:“薇儿,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就将子谦叫过来问清楚。你身子不舒服就先回房,待我问清楚了,叫子谦亲自去跟你解释。”
霍薇避开了她的手,擦干眼泪,再抬头脸上已是一片平静,“最伤心的时候已经过了,我没什么不能承受的,如今我只想听二表哥亲口说,他到底要如何。”
柳玉莲心里骂了一句,那边莫志鹏已经沉声道:“来人,立刻将二公子和柳姑娘找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将大公子也请过来。”
柳玉莲压着怒气关切地说:“薇儿先歇着,姨母叫人抬个软榻过来。”
霍薇吓了一跳,急忙摆手,像是惊恐一般,“姨母不要!我、长辈都坐着,我只能站着,哪里能在软榻上休息呢?”她不安地往周围看了看,才松口气,“姨母快坐吧,绿萝姐姐和红蕊姐姐的教导我都记得呢,万万不敢违背规矩。今日我伤心跑了,已经违背了莫家的规矩,回去还要抄写百遍经文,万不敢再犯错了。我这就站到边上去。”
柳家人愣了愣,不约而同地看向莫志鹏和柳玉莲。莫家这怎么规矩?伤心跑了还得抄一百遍经文?就霍薇这病怏怏的样子,抄完还不得病倒?再者长辈坐着,晚辈只能站到边上去又是什么规矩?柳振坐在父亲身边,一时间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莫家还有这规矩?
莫志鹏不解地看了眼柳玉莲,却转瞬猜到了缘由,心里对柳玉莲的小动作很是不悦,却只能帮忙描补,皱眉疑惑道:“莫家哪有这些规矩?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今日我倒要好好问问,玉莲,你怎么疏忽了?”
柳玉莲看着霍薇的眼神有些冷,袖中的手指蜷缩起来,握紧成拳,很快露出错愕的表情,“当初薇儿多看了那两个丫头几眼,我以为她中意她们,就叫她们过去伺候,谁成想……”她愧疚道,“我这段日子习武总是不顺,便多花费些心思,寻常没怎么见几个孩子,真是疏忽了。薇儿,那两个丫头奴大欺主,姨母帮你收拾她们。”
霍薇听到了柳玉莲的心声,又听到了莫志鹏的心声:
这一家子,还真是没一个好东西啊。霍薇低着头,被柳玉莲拉着坐下,便乖巧顺从好不反抗,看上去更像是被常年用“规矩”教导的人了。
柳家人心思各异,但霍薇从他们的心声中知道,他们都对莫家照顾她的事有了怀疑,这哪里是照顾?不说欺凌就不错了。而柳云鹤与李氏也都在紧急思索着对策,打着眉眼官司,想要趁此机会拦下柳蓉蓉成名的机会。柳云飞和林氏同样着急,希望柳蓉蓉夺人未婚夫的事不是真的,又担心柳云鹤一家生事。
莫家兄弟和柳蓉蓉很快就被找了来,霍薇抬起头看向他们。人齐了,来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