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水军来往海上,一直没有怎么好好休整过,之前又尽力为大军运兵,输送粮草,将士们有所疲惫在所难免。
不过都督放心,有俺带着,误不了事,昨日又跟刘少监见了见,搭建浮桥的船只已经准备好了。
高句丽人胆小,不敢跟咱们抢占滩头,咱们水军也就少了不少事做……都督你说,高句丽人打的什么算盘?死守平壤城?俺总觉着有点不对劲啊。”
李靖目光闪动,问道:“那殿下觉得高句丽人有何不对之处?”
杜伏威摇了摇头道:“俺说不上来,也不怕都督笑话,俺们这些人从前打仗,凭的是一腔血气,谁家的人多,兄弟齐心,又能勇猛向前,谁家的赢面就大。
入了长安以后,本来以为没有再跟人决生死的机会了,不想陛下宽容,令俺东来领兵,这次领的是正军,俺可算是长了见识了,打仗有章法,向前的时候各个敢死用命,后退的时候也不会乱。
怨不得李渊,萧铣等人争不过陛下呢,有了如此精兵强将,谁都得跪下磕头才能活命……”
杜伏威话匣子又打开了半边,吹拍起了皇帝陛下,这已经是他惯常的操作了,弄的李靖很是无奈。
心说这厮估计是认为在国丈面前拍马屁,过后总能被皇帝听到,才会一天到晚的表忠心。
杜伏威倒也没有离题万里,稍微拍了拍就接着道:“俺没那么多计谋好用,就是见了阵仗多了,也就晓得战时该怎么办。
就好比说现在,俺就觉着高句丽人动静小了些,按说不应如此吧?要是换了俺被人打上门来,怎么也得在门口跟人见个真章,不然岂不让人觉着俺软弱好欺?
一旦如此,人家肯定就要得寸进尺,到你家院子里来搅扰,那可不得了,辛苦打下的地盘被人搅合的一团糟,部下们也以为跟错了人,掉头就能去投别人,说不定还要拿你的脑袋当做见面礼。
俺们都是如此,高句丽也立国很久了,就说高句丽王胆子小,可怎么着也有一个两个能打的吧?
现在却是全都缩起了脑袋,是想拖到冬天……”
说到这里,他摇着脑袋连声道:“不对劲啊不对劲。”
这就是隋末战乱涌现出来的妖孽,没读过书,更没什么韬略可言,但对战争的理解却绝非承平时节那些将领们可比。
李靖捋着胡子笑了起来,其实他也很累了,不论战前,交战,战后,没有主帅闲着的时候,而且别人多数都是奉命行事,主帅却要耗费更多的精力。
只这十几天下来,李靖肉眼可见的又瘦了许多。
只是主帅也有不少好处,水军有杜伏威等人,其他的还有陈圆,李年,崔敦礼等人辅佐,各个才能非凡,得人服膺,也就极大了减轻了他这个主帅的压力。
说到底,唐军这样的正规军可不是什么义军,山匪可比,有着严格的层次性,也就不用像义军首领那样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更不用时刻提防别人来夺权。
前隋时自杨广登位,天下渐乱,在乱军当中慢慢就流传着一句话,隋军列阵,必定大胜,这就是当世的正军对上农民军的写照。
…………
此时李靖不紧不慢的道:“那依殿下之见,又该如何?”
杜伏威立即不满意的瞪大了眼睛,他最不喜欢李靖的地方就在这里了,一瞅那样子就知道心里已经有了算计,还不马上说出来,云山雾绕的糊弄人,你他娘的真以为自己是诸葛啊?
杜伏威其实心里明镜似的,李靖和长安那些人一样,就是看他出身低才会如此,李靖这还算好的,应该不是故意如此,这人本来就喜欢故弄玄虚,有些关西人就很不是东西。
若是搁在当年,都他娘的扔去江里喂王八。
李靖就很高兴,丝毫没有察觉眼前这位心里已是反感至极,对他腹诽不已,反而饶有谈兴,因为李年,陈圆等人就没有老杜对战事这么敏锐。
这就是大局观,李靖认为是各人的天赋决定了各人的眼界。
说起来,李年和陈圆等人都是身经百战之辈,经历的战事绝对不比杜伏威少,甚至犹有过之,但他们就是缺乏这种敏锐的直觉。
这些时日以来,他和众将都单独聊过,王雄诞,苏定方,裴行俨,刘仁轨,这些军中的后起之秀们就都很有成为名将的潜力。
看看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曾随皇帝起兵的从龙之臣。
这说明什么?李靖就很感慨,他那个女婿兼弟子这些年是真不容易……
…………
“看来大都督心里有数,那俺也就不多说了,都督有何吩咐,尽管说出来,俺照办便是。”
杜伏威猜不透李靖在想什么,见他又不愿直言相告,索性也不再追根究底,反正他杜伏威又不是大军统帅,做好自己的水军总管就成,吃了败仗也是李药师的责任,总寻不到他杜伏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