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身上稍稍一松,“比不得你们兄妹,总喜涉险……你还是如此聪慧,没摆什么茶酒在这里,不然还得让人验过,岂不大煞风景?”
李秀宁心里也一下轻松了许多,她最怕的是这位大兄带人前来抄家灭门……想想也是,他如今爪牙那么多,又怎可能亲自上门行凶?
那么就真的是来叙旧来了?天色这么晚了,他想做什么?
她一下便又忐忑了起来,却还有些异样的情绪在滋生,至于两家的恩怨,却好像并未在她的内心当中找到多少栖息之处。
国仇家恨,苦大仇深,这是李破想象当中的李秀宁,可真见了面,却觉察出错的很离谱,也许是掩藏的好?谁知道呢……
“大兄性好美食佳肴,我自知之,府中下人遣散的差不多了,无人能为厨事招待贵客……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说到这里,李秀宁幽幽叹息了一声。
李破眨巴了一下眼睛,心说如今不分男女,这脸皮好像都厚了许多啊,程知节如此,李秀宁也是这般,乱世中人,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在他看来,同样是求饶,差别还是很大的,程知节流于粗俗无赖,效果堪忧,瞧瞧人家李氏的女儿,求饶都这么委婉。
“三娘可还记得当初咱们相互许下的承诺?”
一声三娘,李秀宁骨头都差点酥了半边,那一丝一缕的思念好像一下便都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好在多少人的性命都牵系在她的身上,根本不容她再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在云内相识时,李破曾对她说过,若将来她有为难之事,只要一封书信,即便离有千里,他也会带人来援。
这个已经实现了,虽然稍有出入,却着实帮了李氏的大忙。
另外嘛,就是她出使河东的时候了,那时两人说了些气话,他说若是异日入了长安,不会动他平阳公主府一草一木。
她则回了一句,来日他若兵败,只需性命还在,她一定能保他一世无忧。
也亏他们只见了这两回,每一个场景每一个对答,她都不知回想了多少次了,不然今日恐怕就答不上来了。
“当然记得,只是没想到……大兄向来一诺千金,小妹晓得了。”
李秀宁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笑意,“大兄知道我有孝在身,不能多留外客……大兄若还有其他吩咐,只管与我说便是。”
李破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气氛太古怪了,他其实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他们只见了寥寥几面,就能闹的满城风雨,好像全天下都晓得汉王和平阳公主间有着不可言说的关联。
可实际上呢……两人之间好像还真就有了些什么似的,这真的很不科学。
“你这么聪明,倒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嘱咐的,只是约束好族人,千万莫要在这个时候闹事,不然就算我有心留情,怕是旁人也要拿他们来做法。
还有就是……李氏还有李孝恭,李道宗等领兵在外,莫要与他们有书信往来,一旦让人查获,又是一桩麻烦。
以后有何为难之事,尽可传信于我,当年既然交了这个朋友,总归要善始善终……记得,我与你们李氏之间非为私怨,我们争的是天下,与其他无干。”
一边说着,李破一边站起了身,心里也还加了一句,有朝一日,你们陇西李氏又有人将头伸到咱得刀下,那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李秀宁也跟着站起身,低头敛目,“小妹就不送了……大兄说的,小妹都会牢记在心,断不会让大兄为难……
小妹其实也晓得,两国争雄,总归要有人落败身死,也盼着这一天晚点到来,甚或是两家修好,能有一家稍稍低头也是好的,不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法……大兄尽管放心,小妹并无怨天尤人之心。
今日天晚,就不留大兄了,哪日里大兄有暇,尽可来寻小妹……我与大兄把盏言欢。”
说着说着,声音中到底带了些哽咽出来。
李破瞅瞅,也不安慰,只是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李秀宁看着他的背影,深深一揖,直到那人渐行渐远,灯火隐去,李秀宁才慢慢行出厅堂,扬首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连日来的疲惫和倦怠好像也随着这口气吐了个干净,随口吩咐道:“来人,弄点茶饭过来,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