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责怪,也就谈不上原谅了。
释冰痕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却突然有些挪不动步子。
“你们让魔族得以延续,你们是英雄。”公仪颜冷酷地扯了一下唇角,“英雄总是需要一点瑕疵的,比如,一场内外隔绝的监.禁。”
释冰痕再也不觉得她话少了,她简直毒舌得像刀一样,能精准地挑中每一块脆弱流血的地方,一刀切下来。
“去吧。”公仪颜伸手把戴在头上的鹰隼面具拉下来,盖住半张脸,“恶人是我,你怕什么。”
两天后,小魔王离开了终南山,似乎有特别的事情要忙,走的时候很粘人,再三跟江折柳确认是不是喜欢他。
江仙尊说了这辈子都没有说过的甜言蜜语,才把魔尊大人哄走。他隔着一层雕花的窗,看着外面的雪景。
山里恐怕没有开春的时候了,一直都在下雪。所幸天地一白,倒也干净,江折柳还算是爱看。
他抱着包了一层白兔软绒的手炉,坐在心爱的小椅子上看雪。木窗打开了,有一些冷风悄悄地飘进来,掺着细碎的雪花。
他膝边的凌霄剑伫立在旁,静默无声地悬在剑台之上,仿若一种无声的守护。
江折柳看了半天,连只鸟都没看见,望得眼睛疼,随后慢慢收回了视线,看了一眼一旁。
旁边坐着小余他家的那个年轻人,每天小余都“小哑巴小哑巴”地叫,让人很难记住他的名字。
王墨玄奉命过来陪江前辈下棋解闷儿,但王墨玄本身就由于同命契解除时带来的问题而形如常人,他又不能说话,江前辈又是一个碰一下会碎的玻璃人,两个人的交流实在太少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单字而已。
要不是还有两只小妖,估计都能把人憋坏。
他身上的伤痕好得差不多了,只有闻人夜临走前摁着他亲的那口还消不下去,鲜明地烙在脖颈上,衣领盖不太住,若隐若现地露出一个边儿。
江折柳常年闷在屋子里,还没太察觉到山上有什么奇怪之处,只是将一旁的凌霄剑重新放到膝上,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纹路。
帘声微动,余烬年上了楼,准备领着他家小哑巴回去,随后便听到江折柳低微而淡漠地说了一句。
“凌霄剑就这么放在我这里……”
余烬年心里咯噔一声,脚步猛地一顿,明显得有点出格了,他转过头看向江折柳,尽量自然地搭话:“也许那些人没脸见你呢,,你想这些做什么?这不是挺好的么,你本来也不愿意还。”
江折柳抬眸望向他,从他的反应当中察觉到一点儿不对,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道:“他们并未做什么,怎会不敢见我。”
“得了吧,你可别高看他们一眼了。”余烬年给自己倒了杯茶,觉得对方的口味逐渐减轻,茶水不是那么苦了,“玉魂修体丹还在用吗?”
江折柳道:“这几日因为身体不适,稍停了两日。”
身体不适四个字里包含着挺大的讲究。内中包括了天灵体发热的几日,还有被小魔王折腾得下不了床的几日。
“继续用吧,我没找到替换魔界宝物的其他丹药,玉魂修体丹就是最好的。魔界那地方虽然又穷又土,但好像特别容易出山珍海味灵丹妙药,净是那种修真界见不到的宝贝,奇了怪了。”
余烬年聊到这里,又想起魔界底下的第三道玄通巨门应当快打通了,想了一下,铺垫道:“闻人尊主也不容易,就魔界那个环境,能住人的地方就旮旯那么一点点。他年纪轻轻的,还得担起一族重任。”
江折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随后收敛了目光,平静问道:“原来你性格不错,还会为魔界的安危担忧,不再是那个救人先列条件的医圣阁下了。”
“那必然,医者父母心。”余烬年随口混过去了一句,不是很想在江前辈面前多暴露信息,拉起小哑巴就下了楼回去。
竹帘一撩,带出阵阵掺雪的微风。
江折柳目送着对方离开,指腹顿在凌霄剑的冰鞘上。他的手很冷,这种冷让身体燥热的人握起来非常舒服,但冰鞘也是冷的,寒意丝丝缕缕地往外渗透。当他的手指与这层寒冰接触太久时,这节通透苍白的手指就会冰得泛红。
他蜷缩了一下手指,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笑容很淡,稍纵即逝。
无论怎么说,这把他曾经的佩剑,如今想要使用把玩,都已经是一场不可挽回的笑话了。
他放回凌霄剑,从药匣里取出玉魂修体丹,正好这时候小鹿阿楚蹬蹬地跑上来送药,他最近满脸洋溢着“终于磕到了”的幸福笑容,看起来活泼得很。
江折柳接过药碗,拉过阿楚的手。
小鹿顿时身子一僵,觉得牵着自己的手又冷又冰,对方身上的气息却柔而清甜,丝丝缕缕地勾着魂。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巨大的自控力在心里放下了挥舞着挖墙脚的锄头,小声唤道:“哥哥。”
“阿楚。”江折柳看着他道,“你和常乾出门采药的时候,遇到别的小妖,注意问问这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
阿楚呆了一下,睁着眼睛盯着对方,差点钻进他漆黑冰凉的眼眸里,半晌才道:“……哎、哎好,好看……不是,我知道了!”
他暴露出了自己沉迷美色的本质,懊恼地摇了摇鹿角。
江折柳点了点头,道:“嗯,去吧。”
他倒是没有想太多,至多不过是觉得小魔王把凌霄派来讨剑的人撵了回去、或是按他的脾性,动了杀意……
江折柳慢慢地敲着玉魂修体丹的药瓶,稍一沉静下来深入思考,脑海中就头疼得厉害,只能断开思绪,慢慢地放空自己。
一夜转瞬即逝,阿楚和常乾什么也没问出来。
小鹿和小蛇讲的时候,神情都有点不可思议,他们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成了精可以问话的小妖,像是所有妖族都迫于生计、销声匿迹了一样。
江折柳听这话时,被新倒的茶水烫了手。
他以往寒暑不侵,对温度感知的不深。但修为尽废之后,再一走神就很容易忘记温度差距,隔着茶具烫到。
纤弱修长的指腹都烫红了,表皮太薄,烫伤就明显得很,泛出一股延绵不绝地疼痛。
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默了许久,望向窗外初停了的雪。
过了好半晌,阿楚才听到哥哥叹了口气。
“问不出,那就算了。”他说,“辛苦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