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风
第十四章
窗外的月亮只剩下一丝残线。
进入初秋,天气渐渐转凉,沈又又将手塞入被子,夏芸的呼噜声在耳边不断,对面的高媛突然高声含糊了句什么,很快又翻个身继续睡了。
她睡不着。
小灵通震了下。
拿出一看,是季远的例行“晚安”。
时间掐得刚刚好,像分毫不差的机器。
沈又又看了会:
那边没回来消息。
沈又又知道,季远一定是睡了,他有睡前关机的习惯,一旦关机,就不会回任何消息了。
她翻个身,闭上眼,可活跃的大脑皮层让她无法进入睡眠,脑子里总有一个女孩穿着裙子在转圈,她看得到对方飞扬的裙摆,飘逸的长发,还看得到她恐惧又迟疑的眼神。
“啪——”
女孩摔到了地上。
沈又又猛地睁开眼睛。
当对上头顶灰扑扑的天花板时才想起:明天…要开家长会了啊。
第二天醒来时是个大晴天。
校园的林荫道上飘满了黄色落叶,踩上去发出一阵沙啦沙啦响。
沈又又背着书包进了教室,一进教室,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猴飘到她面前,笑嘻嘻地叫了声“嫂子”,而后将手里的草莓牛奶和蝴蝶酥给她:“远哥让我们一大早去抢的。”
季远的“二五仔”很多,每天晨间的草莓牛奶,和下午的各式点心总是会有人鞍前马后地送来,然后再由他递到她手里。
如果季远请假——
就会像今天这样,由小弟送来。
沈又又弯起眼睛笑了笑:
“谢啦。”
瘦猴挠挠后脑勺,红着脸想,嫂子笑起来还挺好看。
家长下午三点才开始,上午上完课,下午就被拉着出版报。
不到三点,教室里就陆陆续续有家长进来,他们按着姓名贴一一坐下,走廊外站满了鹌鹑样的十五班同学,他们个个面有菜色,垂着头像即将上案板的鸭——
这也是学渣班的特色了。
沈又又则跟着顾明真往走廊走,一会开家长会,学生是不用在教室的,在离开教室时,她忍不住将目光落到中间一排最后两张桌椅上。
那是她和季远的座位:经过一个月的轮换,第一排正好轮到中间。
两张椅子都空着。
她妈妈没来,季远的父母也没来。
“嘿!回神了!”
顾明真手在她面前晃了下。
沈又又回神,旋即腼腆一笑:“怎么啦?”
“还说怎么了,你都没告诉我,季远生日搞那么大!”
沈又又莫名:
“什么那么大?”
“他要办生日轰趴哎!轰趴啊,一听就很洋气!而且,你知道办在哪儿吗?帝豪!帝豪十二层!”
顾明真眼睛亮得几乎可以在黑夜照明,“我们一整个班都受到邀请了,对了,据说还有一班的沈溪,陆程,邓云琛,其他班跟季远熟悉的、打过篮球的、玩过游戏的……乖乖,季远可真是交游广阔。”
“恩。”
沈又又声音低了下去。
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季远有多受欢迎,她最是清楚。即使是同性,也少有不喜欢他的。季远大方,没什么架子,性子虽然懒怠,但极少给人难堪,相反,不论什么样的人,都能给予恰当的尊重,玩游戏、打篮球都是一流。
“据说请了一百号人,十二层哎,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星。”
沈又又给她泼了层冷水:“江城那么小,明星怎么可能来这儿。”
“也对。不过能去十二层开开眼,我也高兴了啊。对了,你决定好明天穿什么了吗,夏林菲她们说要去商厦一楼蹭个妆,你去不去……”
夏林菲是他们班文娱委员,长得挺可爱。
沈又又凭自己一点直觉,知道对方喜欢季远,下意识要拒绝,还没说话,见走廊那边走来一道身影,连忙拍了拍顾明真肩膀,“嘘”了一声:
“你妈。”
“艹!快藏起来,藏起来……”
“……恩。”
说起成绩,沈又又也有点心虚,这次的月考虽然前进了两名,可也不过是从倒数第八变成了倒数第十。两个标准学渣猫着腰往旁边楼道躲,躲之前,顾明真下意识回看,“咦”了声:
“季远爸妈不来吗?”
教室坐满了,只剩下季远的位置空着。
沈又又却想起季远这次依然头铁得交了三张白卷的事实。
“我觉得他应该没有通知。”
季远对学习的态度,就像他对待游戏,貌似盛大,却毫无热情。
“也对,老实说我挺佩服你男朋友,交三个零蛋都能面不改色,班主任竟然也不管他。啊,在这等好无聊,我去趟超市,又又,想带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那给我带支笔芯,黑色的。”
“行。”
顾明真去超市,沈又又则去厕所,才关上隔间的门,就听女厕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声音:
“夏林菲,你刚才缠着王珂说什么呢,笑那么高兴。”
“啊,明天不是季远生日嘛,我正愁要送什么,所以就问王珂了,谁知王珂告诉了我个消息。”
“什么消息,什么消息?”
“季远缺个舞伴,开场舞的,你们说…我自己去邀请他,怎么样?”
其他人“嘁”了一声:
“夏林菲!季远有女朋友了,人家开场舞当然请女朋友跳,别多想了,洗洗手走了走了……”
“可是是沈又又自己不要跳啊。”夏林菲声音里带着理所当然,“又不是我主动去抢。再说,别说你们不想。信不信,明天季远落单,肯定一堆女生等着邀请他……”
“那也不能……”
“反正我是要邀请的,小时候我学国标的舞蹈老师就说过,好的舞伴都是要靠抢的,到时候,你想想,被季远搂在怀里,跳一支舞……”
交谈声渐渐远去。
沈又又在门后等了会才推开门,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把水,抬起时发现,镜子里照出一张惨白的脸。
开场舞,镁光灯……
每一样,都和那在逼仄客厅里跳舞摔伤的女孩相差甚远。
她又往脸上泼了把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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