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

第75章

想了想,他道:“许王可曾与你说过我的事情?”

刘桢一愣,先将自己的心事放下,“阿兄曾经说过,你出身南洋望族,幼时……”

“父母双亡。”陈素帮她接下去。

刘桢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同情好像不太合适,平静又显得太过冷血。

陈素瞧见她脸上的纠结,噗嗤一笑。

“陈家在南阳是大族,但我父膝下只有我一个,我三岁时阿父便早逝,后来六岁时,阿母也病逝了,其时因我父我母乃无媒结合,是以一直独居在外,未回陈家。六岁之前,家中虽然清贫,也没有到温饱不济的地步,阿母死后,我一人吃不了苦,便想回陈家认亲,结果当时是被陈家用棍子打回来的。”

听到这里,刘桢不由发问:“难道陈家已经没有稍微亲近一点的亲人了吗,所以他们才会将你视如外人?”

陈素笑了一下:“怎么没有,还有我大父和世父在的。他们说我是贱婢所出,无媒苟合,不当为陈家子。”

祖父和伯父都在,却不肯让一个没了父母的小孩子进家门,这是何等冷血?想当年刘远虽然是庶子出身,为父亲和嫡母不喜,但好歹也在家中待到了成年才被赶走啊。

刘桢的眼睛带上了恼意,她不自觉代入了陈素的处境。“后来呢?”

“后来我被打了几棍子,浑身都疼,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就跑到阿母的坟前大哭。当时阿父已经被葬在陈氏的墓地,但是他们不肯给阿母立坟,那个地方只有一处小土丘,我那会不晓事,采了一些野花插在坟头上作标记,以为自己能找到,结果过没几天再去,那些野花已经被雨水冲走了,我认不出哪个坟头才是我阿母的,只好随便认着一个,就趴在那里哭。”

陈素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温柔的,刘桢听不出一点恨意,却只觉得莫名心酸。

“谁知哭着哭着,天上就下雨了,当时我只觉得天大地大,却无处容身,不如就在那里哭死算了,也好到地下和我阿父阿母团聚。结果淋了一场雨之后,我就真的发起热症来,连走都走不动,当时我心想,如果没死成的话,就要努力活下去。”

刘桢已经全神贯注融入陈素的这个故事里了:“后来呢,有人救了你?”

陈素摇摇头:“哪里有什么人来救我,是我自己醒过来的,兴许是我命太贱,上天不愿意收我。我大病了一场,等身体好些之后,就开始走街串巷,行乞为生,陈家嫌我丢人,不肯让我靠近陈家附近的那一片宅子,那时我便想,我就是再苦,也绝对不会再去求陈家。”

刘桢轻声道:“此仇我可为你报之!”

陈素笑了笑,又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他们本就与我毫无瓜葛,我的姓氏也只传承自阿父,与他人无关。如果没有当日他们那番作为,也许还不会有今日的我,如此想来,我岂非还应感谢他们?”

刘桢叹道:“后来呢,你就从军了?”

陈素:“十三岁时,有一位族叔可怜我,让我拜入南阳鹿首先生门下。”

刘桢心头一动:“是儒家?”

陈素点点头:“儒家提倡有教无类,所以鹿首先生并没有嫌弃我是个乞儿,在他门下的那两年,我学到了很多。十五岁时,鹿首先生说我应该学的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我应该去游学天下了。但我无意于此,便直接去从了军。”

难怪刘楠会说佩服陈素,单是陈素这经历,就已经比他们强出许多。

刘桢暗叹,若是易地而处,让她从六岁到十三岁都四处流浪,行乞为生,她能坚持下来吗?她会不会忍不住又回头跑去求陈家?

刘桢不敢保证,她对自己的意志力没有那么强的信心。

但这一切,陈素都捱下来了,不仅熬了过来,而且现在还出人头地,不必再回南阳,看那些亲戚的脸色。

看到眼前恂恂儒雅的年轻人,谁还能将他和那个蓬头垢面的乞儿联系在一起?

“我一直觉得我们从前的境遇已经够艰难了,现在才知道,与你相比,不及万一。”

陈素温和地看着她:“我说这些事,并不是为了诉苦或炫耀,人生在世,难免波折,但没有什么坎子是过不去的,关键只在于你如何去做。”

刘桢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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