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口含避水珠,小心翼翼地下了水。
为避免古韵鱼凑近发觉,她并未多此一举地套上防护罩,黄衫四散入水里,不一会便湿漉漉地了,此时水位尚且不深,堪堪及腰,郑菀向后看去,但见黑衣人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突然伸出手:
“真人,为免失散,不若牵着为好。”
黑衣人语调古怪:
“郑真人在外,都如此不拘小节?”
“如此看来,真人倒是很像我一位故人。”
“哦?故人?”
“是,故人。”
两人一前一后,往凤珑所在之地而去,说话间,水渐渐地没过了头顶。
郑菀闭紧嘴不再吭声,极力踩着湖底让自己在水中站稳,谁知还是一个打滑,往后跌了下去,恰恰跌向了黑衣人的位置。
她默数“一二”,在到“三”时,被人扶住了。
双方接触一触及分,郑菀肩上还残留着对方冰冷粗硬的感觉,对方便已收回了手:“郑真人还是走莫分心的好。”
郑菀心里却开始“咚咚咚”地打起了鼓。
她之前的感觉,再一次得到了证实。
这黑衣修士
不是人。
远处古韵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大片大片的银色漫入眼睛,郑菀只觉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喊烬婆婆,谁知烬婆婆也不知去了哪儿,半天没见回音。
渐渐的,她靠近凤珑了,头顶的压力开始增大大
黑黢黢的湖底,头顶却是古韵鱼团着的片片银光,它们此起彼伏地往凤珑方向跳,若要取凤珑,势必会惊动这些古韵鱼。
而在凤珑正下方的湖底,郑菀发现了一座等身高的白玉美人像,美人梳高髻、披帛带,身姿曼妙,只是腰间缺了一样东西。
看形状,是一只小巧的凤凰。
郑菀想起了凤珑。
“请真人帮我撑上一二,我将凤珑召回。”
黑衣人一颔首:
“可。”
郑菀心念微动,凤珑倏忽便破开防线,冲到两人面前,而与此同时,无数古韵鱼也跟在其后,铺天盖地涌来
显然几片黄煌石已经无法阻挠他们对食物凭空消失的怨念了。
黑衣人袍袖鼓风,一阵气浪往外激荡。
郑菀则迅速拿起凤珑,往白玉美人像上空缺之处一放
“咔啦啦啦”,美人像倏地缩成手掌般大带着凤珑往郑菀怀中一蹦,而原来的美人像下,出现了一团白色孔洞,孔洞在渐渐变大,从拇指大,到手掌大
而与此同时,一只堪比三人身量的巨大古韵鱼大张着嘴冲了过来。
它大嘴轻轻一绞,便将黑衣人放出的防护罩绞碎吞了,占据了大半个身子的脸居然露出人性化的餍足,而那白色孔洞,却还只张够半个身子进去的大小。
与此同时,从东南西北四角又纷纷游出十来条与之相似的大古韵鱼
这暗河存在太久了,久到这古韵鱼连升几阶了。
它们像疯了一般朝郑菀冲来,锯齿形獠牙大张,近得能看清齿缝中的碎肉,郑菀扭腰,以冰隐术险而又险地躲开了第一波冲击,可气浪却将她冲离了孔洞一点儿。
她试图靠近孔洞,十来条大古韵鱼将她团团围住,郑菀只能在那些大张的嘴间艰难地腾挪。
很奇怪,那些大古韵鱼似乎认准了她,连原来与黑衣人缠斗的那条也加紧冲了过来。
“雕像!雕像丢来!”
又一次躲开古韵鱼袭击,郑菀喘着气,想也不想地将雕像丢给了黑衣人,大古韵鱼果然一摆尾巴,直直朝黑衣人围去。
看来是这雕像的缘故。
黄惶石虽然能蒙蔽小古韵鱼,可却蒙蔽不了大的。也不知道这石雕像是何物,竟然一动,便将大的古韵鱼给引了过来。
郑菀以魂识往孔洞那儿看去,还差一点儿,再撑一阵。
若是以放风筝之术
大古韵鱼已经成功地将黑衣人包圆了,她看着他枯瘦的身体在十来张大嘴里灵活地腾挪,正想提醒他,却见方才的美人像,又被投到了自己这边,伴随着一声:
“接着!”
郑菀心中诧异,却还是伸手接了住。
就这样,大古韵鱼被遛了好几个来回,直到孔洞足够一人通过。
郑菀估算着距离,打算带着雕像游得稍远一些,让黑衣人先进洞,她再以青空闪跳入孔洞,谁知这时,黑衣人声音竟是变了:
“快闪!”
她下意识踢腿,水花一荡,让了开来。
比之前所有大古韵鱼合起来,还要大上一倍的银鱼出现了,它那双眼睛露出人性化的嘲讽,鱼尾轻轻一摆,水花荡在郑菀身上,便让她感觉像是受了重重一拳
直入肺腑,她“噗”地吐了口血。
魂识内视,这一下,竟将她的肺腑都震裂了。
七阶,还是八阶?
当是妙法境实力了。
郑菀捂着胸口咳了一声,本命法宝便在这雕像里,不可能丢弃,只得带着雕像连连两个青空闪,到了孔洞,还未钻进去,又是一阵气浪涌来,她往身上连拍了两个防护阵,打算闭着眼睛生受
便在这时,一阵闷哼传来。
郑菀讶然地发觉,黑衣人便双手撑在她前方,一推一挡,将她塞进了孔洞。气浪拍上他的背部,深褐色的血自他嘴角流泄了下来,落到她的额头,鼻尖隐约能闻到桃枝的芬芳。
她的眼睛被遮了住:
“莫看。”
郑菀却拉了开来,但见一抹极清极澈的剑意,从带露桃枝散了开来。
这一剑去,恶狠狠冲来的十来条大古韵鱼瞬间化为齑粉,银色碎光沉入幽沉的河底,连那最后出现古韵鱼,也尾巴一摆顷刻消失在了眼前。
可那深褐色的血迹却洋洋洒洒地从外落进了孔洞,带着桃露的芬芳,郑菀探出一只手,一把拽住黑衣人枯瘦的手腕,将他拉进了孔洞。
两人肉贴肉、身帖着身,在大古韵鱼懊恼的尖啸声里,急速往下坠。
孔洞极短,瞬间便到了头,郑菀晕头转向落到一片柔软的云毯里,黑衣人落了下来,砸到她身上,即使是这般,她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太轻了。
黑衣人双肘撑在她两侧,两人视线有一瞬间的相对。
怔忪间,郑菀突然道:
“崔望,
是你,对不对?”
她出口的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不是。”
黑衣人冷冰冰地道,他急切地站起来,兴许是刚才受了伤,站姿有些奇怪,像一株随风飘荡的杨柳,随时会散架。
郑菀也跟着站了起来,未站稳,一个闷哼,又跌了下去,黑衣人过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扯得跌了下去,大喘着气。
郑菀拽住他手腕,将他袖子卷了上去。
枯瘦的骨架,薄薄覆了一层黑黄的皮,她又看向他的嘴角,深褐色的血渍还未擦干,这一切,都显得狰狞而可怖。
触手又阴又冷又硬。
黑衣人安静地躺在云毯之上,沾了阴翳的眼睛,蒙了一层死灰,他安静地看着她,不再挣扎。
“你还要否认么,崔望。”
郑菀轻轻地呢喃。
“这是你的傀身?还是跟阿万一样的木头人?”
石雕像蹦蹦跳跳地过来,凤珑咕噜噜从她身上跳下,飘到了她面前,郑菀却视若罔闻,她将益体丹往他嘴里塞
虽然知道未必有用。
“崔望!”
郑菀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眼底的最后一丝亮光熄灭了去,而与此同时,刚才还好好拼凑在一块的身体却突然“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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