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茜亲手给唐师师倒了杯茶,说:“唐姐姐,刚才我真为你打抱不平,只可惜我人微言轻,没法为姐姐声张公道。奚二小姐一副主母的口吻,对姐姐评头论足,殊不知她只是个未婚闺秀,哪有资格指点唐姐姐?王爷那么心疼唐姐姐,不舍得打也不舍得罚,连禁足都不舍得关太久,她凭什么来欺负你?”
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一旦当真就掉陷阱了。唐师师端起茶盏,缓慢抿了一口,说:“奚二小姐是父母的掌心宝,自小千娇百宠地长大,日后还有王爷护着,性子娇气是应当的。反倒是你,身体弱,在王府中也没有靠山,不可再说准王妃的坏话。”
冯茜替唐师师打抱不平——姑且认为她是真心的,冯茜说的那些话,其实唐师师压根不在意。唐师师在意什么呢,现在人人默认奚云初会嫁做王妃,可是靖王却没有做出任何允诺,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再说,唐师师已经将自己的人生目标调整为前廷女官,和王妃完全是两个体系,还有赵承钧亲口许诺,唐师师怕她什么?
唐师师说不在意,冯茜却不肯信。冯茜以为唐师师在强颜欢笑,絮絮叨叨地说着开解的话。唐师师嗯嗯应是,心思却不知不觉飞到别处。
唐师师和冯茜坐在二楼,从她们的位置,能看到一楼侧厅中,一个穿碧色衣服的小姐被人欺负,还被泼了水。下面哄堂大笑,碧色衣服的姑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等众人走后,她气得直哭,然而哭也没法子,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丫鬟往外面去了。
她出去时还拿帕子遮着脸,看起来很羞窘,唐师师了然,看来这个姑娘家境一般,或者在府中处境不好,连备用的衣服都没带。见客要穿大衣裳,她只有一身,没法替换,就只能遗憾回家。
唐师师无意间瞥到众生百态的一角,她唏嘘片刻,并没有放在心上。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看看就罢了,当真却不值得。
眼前冯茜还握着她的手说废话,唐师师将一盏茶都喝完了,冯茜还没有说完。唐师师忍无可忍,她拂开冯茜的手,说:“我要去更衣,冯妹妹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唐师师怕冯茜说要陪她,赶紧快步走开。难得的是这次冯茜并没有跟上来,唐师师下了楼,避开冯茜的视角,往清净的地方走去。
唐师师更衣是假,借机开溜才是真,冯茜委实太烦人了。望江楼供达官贵人玩乐,周围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唐师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柳树后,怔怔盯着水面发呆。
百无聊赖间,唐师师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好了,这里没人。你有什么事要禀报?”
唐师师眨了眨眼睛,倏地回神。这是……赵子询的声音?
唐师师坐在柳树后,她这个角度被树木遮挡,不注意根本看不到。赵子询见此处安安静静,就误以为这里没人。
唐师师趴在栏杆上,动都不敢动。另外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高,隔着水面,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世子,您最好尽快回府。小五传来的消息,说王爷很快就要出发了。”
“什么,今天?”赵子询听起来十分吃惊,“今日端午,父亲怎么不过节就走?”
“王爷查了肃州的事,发现黑水城一事似乎另有蹊跷。边关危急,王爷来不及等了,须得尽快动身。”
卢雨霏在楼上看龙舟,赵子询也在男客宴上应酬,赵承钧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就由赵子询代为出席。赵子询知道赵承钧最近很忙,但他压根没料到,赵承钧这么快就要走。
不光赵子询吃惊,唐师师也狠狠吓了一跳。等赵子询和手下的声音远去后,唐师师才从柳树后出来。她提着裙摆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服自己。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她做好自己就够了,莫要多管闲事。赵承钧本来就不会出事,她急吼吼跳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说不定,赵承钧本来就等着这一天呢。她的目标是当宫廷女官,伺候赵承钧或姚太后,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她现在不动,万一靖王出事,她还能回去投靠姚太后,如果她动了,那就彻底堵死了后路。
行刺一事吴婆婆只告诉过唐师师一个外人,一旦败露,吴婆婆不用猜都能追溯到唐师师身上。唐师师身上背负着唐家所有人的性命,她如果出事,会害死多少人?
天上打了个闷雷,一阵风平地而起,将唐师师的衣裙卷的四处飞舞。唐师师忽然像疯了一样,飞快地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