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翰林院出来，落了锁，门前的宫道果然很黑，隔了老远才隐约能看到点殿宇中透出的光亮。崔惠提着盏琉璃罩的巡夜灯，脚步踏在路上窸窸窣窣的，和道旁花苑中的虫鸣声和在起，清闲静谧。
姜颜正想着待会儿见了苻离，要约他去宫外的小摊上喝荔枝甘露，起去自家屋顶上赏星星……
想得正入神，忽然听见崔惠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试探道：“恕在下冒犯，姜大人……可否是女儿身？”
满脑子旖旎被打断，姜颜放缓了脚步，眉尾挑，斜着眼看向崔惠。
被姜颜凉飕飕地盯着，崔惠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声掩饰道：“我见您的容貌……不似寻常男子，且早闻应天府国子监中有名才学卓绝的姜姓奇女子，故而这般猜测。”
跳跃的寸火光中，姜颜抱臂，好整以暇道：“你其实并不怕黑，对么？执意与我同行，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崔惠被吓得后退步，手中的提灯也跟着晃荡，影影绰绰中，他磕巴道，“我只是，我只是太过仰慕……”
嗤——
阵夜风袭来，崔惠手中的提灯倏地熄灭，四周陷入了片浓稠的黑暗中。
星辰闪烁，月入云层，姜颜的眼睛好会儿才适应黑暗，依稀能分辨出面前崔惠的轮廓。她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却见崔惠猛地跳将起来，大叫声道：“有鬼！”
姜颜猝不及防被他吓了跳，下意识回身看，只见狭长的宫道上站着跳黑越越的影子，动不动，冷冽如剑，不由也跟着大叫起来。
两人的尖叫此起彼伏，叫完才惊魂未定地发现，那哪是什么鬼？分明是值夜归来接她回家的小苻大人，苻离。
只是此时，苻离的那张俊脸也黑得跟鬼没什么两样了。
只见他身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官袍，按着腰间的佩刀大步走来，阴影点点从他身上褪去，露出折剑般紧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梁，最后是冷清锐利的双眼——
那真是相当锐利的双眼，正冷冰冰地扎在崔惠的身上。
可怜的崔庶常，被苻离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吓得惶惶然不敢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步步逼近，用冷得掉渣的语气质问：“宫禁已到，何人胆敢在此夜游？”
崔惠瞪大眼，试图解释：“锦衣卫大人，我是翰林院庶吉士崔惠，不是闲人……”
“滚。”苻离明显蕴着怒气，懒得多说句，只冷冷吐出个字。
崔惠被他个字堵得哑口无言，踟蹰半晌，见苻离无意伤害姜颜，崔惠这才三步两回头地走了。
“完了，宫禁之后还逗留宫中者，要被锦衣卫大人抓去问审啦！”姜颜憋笑憋到内伤，冷不丁感到背脊凉。
回身看，只见苻离冷飕飕、醋溜溜地盯着自己，沉声道：“他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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