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大夫?司马中大夫可在么?”陈慎之的嗓音从司马署的外堂传来,已经往里走来。
淳于越赶紧从后舍门离开,中大夫深吸了两口气,走过去开门,一脸惊讶的道:“哎呦,这不是齐公子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嬴政昨日下令,让陈慎之彻查当年军中暴?乱的事情,按理来说,司马和司理应该都接到了公文,司马的中大夫不该如此惊讶的。
他当然不惊讶,而是装作很惊讶,用惊讶来粉饰自己的紧张。
陈慎之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中大夫,也不点破,道:“慎之是奉命前来,调查章邯军中暴?乱的事情,还请司马中大夫配合。”
“自然自然!”中大夫道:“自然要配合。只是……”
中大夫话锋一转:“只是咱们司马管事儿的人都不在,还没来班上,要不然这样罢,齐公子稍待一会子,等大夫们都来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陈慎之笑眯眯的打断:“慎之找的便是中大夫您。”
“我?”中大夫腿肚子转筋,强自镇定。
陈慎之道:“慎之尝听说,军中作乱之时,中大夫正巧任职副都尉,可有此事?”
“这……这……”中大夫若不承认,未免显得太假了一些,这了半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是了,这么多年了,我险些给忘了,您看我这记性!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陈慎之没空听他这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单刀直入:“慎之此次前来,就是想问一问中大夫,当年章邯军中暴?乱,可有内幕。”
“内……”中大夫额角一阵阵飚冷汗:“内幕?不知齐公子所指的是什么?”
“当年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陈慎之仔细地观察着中大夫的表情:“唯独中大夫一个人幸存下来,按理来说,大夫您是最了解当年内情之人罢?”
中大夫干笑:“这……实属没有内情,恐怕是时日太过久远,我竟不记得什么内情,只记得军中突然暴?乱,几个匪贼抢了兵刃,杀了都尉,连夜逃跑了,十足……十足的恶狠呢!没成想,竟然是章台宫的卫尉,这……造化弄人啊!”
陈慎之挑眉:“中大夫可还记得旁的什么?”
“无有了。”中大夫摇手:“就是这么多,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陈慎之追问。
“是、是了,”中大夫打了一个磕巴:“千真万确!”
陈慎之竟没有再纠缠,就这么放过了中大夫,笑的一脸亲和温柔:“既然如此,多有叨扰了。”
中大夫纳罕,就这么走了?只是问几句,也没有再追问,他还以为陈慎之是个极为难缠之人,没想到这般容易便能摆平?
陈慎之拱手道谢,施施然离开了司马署,中大夫特意送他到门口,直到看不见了,这才狠狠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上的虚汗。
陈慎之离开司马署,直接往路寝宫的太室而去,嬴政正在批看文书,见他回来,淡淡的道:“查的怎么样?”
陈慎之道:“慎之去了一趟司马署,当年的副都尉,如今是司马署的中大夫,且还是淳于仆射的弟子。”
“哦?”嬴政挑眉。
陈慎之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的道:“陛下可知道,这则消息是谁卖给慎之的么?”
嬴政没说话,但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显然是有了兴趣。
陈慎之幽幽的道了三个字:“幼公子。”
“胡亥?”嬴政蹙眉。
陈慎之点点头,感叹道:“幼公子年岁虽小,不过这宫中的确没有省油的灯啊。”
嬴政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他实属没想到,胡亥小小年纪,平日里乖巧天真,竟也有这样的心思。
嬴政道:“副都尉拒不承认,当年的事情知情人甚少,你打算如何?”
陈慎之挑了挑眉,并不如何担忧,而是突然发问:“陛下,您可知什么是吐真水么?”
“吐……真水?”嬴政当真闻所未闻。
陈慎之道:“这吐真水便是字面儿意思,饮下此水,只会说真话,不会说假话。”
嬴政挑眉:“还真有这样的神水?那司理岂不是不用审理纠察了?只要饮下此水,天底下便没有破获不了的案子。”
陈慎之道:“便是这意思,只不过这吐真水,极其稀有,且只有慎之一个人会调配,还要因人而异。”
嬴政越听越是好奇,陈慎之却不再说下去,反而卖了个关子。
陈慎之离开路寝宫之后,找来魏詹,道:“你去悄悄查一查,这司马署的中大夫,可对什么吃食不服。”
不服,其实就是古代对过敏的叫法。
陈慎之让詹儿去查中大夫对什么吃食过敏,魏詹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他做事儿麻利,而且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半句话也没说,立刻便去查。
陈慎之叮嘱道:“切记,一定要悄悄的去查,不能叫中大夫察觉。”
“公子放心罢。”詹儿答应一声,很快离去。
别看詹儿年纪虽然小,但阅历一点子也不差,他办事儿陈慎之很是放心。
半天光景,詹儿利索的回来复命。
“可查到了?”陈慎之问。
“查到了,”詹儿道:“司马中大夫的确有不服的吃食,好似是对羊奶不服。”
“羊奶?”陈慎之挑了挑眉。
这年头牛都是“高贵”的动物,一头牛甚至比平头百姓还要金贵,只有祭祀的时候会用到牛,一般也不会饮牛奶。
羊奶虽然比牛奶普及,但问题在于羊奶都是游牧民族才饮的,朝廷中的达官显贵都不怎么饮羊奶,觉得不入流,上不得台面儿。
詹儿道:“中大夫对羊奶不服,只是……这平日里几乎见不到羊奶,且羊奶膻气味儿十足,中大夫也十足不爱见那个味道,公子若是想用羊奶做文章,恐怕是……”
詹儿虽不知陈慎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可以肯定的是,陈慎之定然要用中大夫不服的吃食做文章,这羊奶气味如此浓重,想要做文章可不容易。
陈慎之听了没有一点子为难,笑眯眯的道:“羊奶……也不错。”
他说着,对詹儿招招手,又道:“詹儿你来,再给我准备一些苦菜去。”
“苦菜?”詹儿更是奇怪了。
苦菜这种东西,如同名字一样,更是不入流的东西,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苦涩的东西,很少有人会用苦菜入菜,这东西在宫里头几乎找不到,还要去市井淘换才行。
其实苦菜,便是后世的茶叶。
只不过秦朝根本不流行饮茶,苦菜一般都是入菜,茶叶入菜味道寡淡,局限性也很强,能做出来的菜色里里外外就那么几种,茶叶自然不会脱颖而出成为当时的主流。
眼下这个时候,茶叶还是籍籍无名之辈,百般被人嫌弃。
陈慎之又道:“还要弄一些羊奶来。”
詹儿默默记录下来:“是,公子。只是……”
詹儿实在想不出来,这苦菜和羊奶两样不入流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詹儿疑惑的道:“公子要这两样儿做什么?”
陈慎之幽幽一笑,笑得高深莫测,道:“自然是……奶茶吐真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