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从洗手台下的柜子,捞出藏的打火机,林斐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低头点了支烟,一点火在黑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如同一只毒蛇在吐信子。
他仰起脸,颗颗水珠顺着洁白的颈线滚落,沾的白t恤一小片透明,慢慢吐口烟,烟雾缭绕里像大漠里一支玫瑰,又丧气又迷人。
比起大多数同龄人,林斐更早明白一种叫做无可奈何的感觉,父母对外道性格不和而离婚,真实原因是他爸是个烂赌鬼,妈妈早已放弃爷俩,爷爷奶奶为了保护他,瞒着他,以为他毫不知情。
可孩子的敏感远远超出成年人的想象。
早在几年前,初中有过节的同学恶毒地骂他野孩子,亲妈都有孩子了,早都不要他了,他为此狠狠打一架,不服气,为了证明他的妈妈还是他的,赌气一个人偷偷坐着车去了临江。
怀抱着满满希望,看见那个女人一家三口幸福,甜蜜的容不下多余的人,他装聋作哑,无声无息地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回到钱塘,从此再也不提父母。
从那之后,他更努力的学习。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那些对同龄人难以理解的复杂公式,他轻而易举的能学会,学校内大大小小的奖项拿到手软,但他不知足只在小小的校园万众瞩目,他要站的更高更远,让弃他而去的父母悔不当初。
直到那件事。
爷爷奶奶只知道林斐给妹妹捐了骨髓,却不知道手术做完当天,林斐的爸爸突然出现了。
刚做完脊椎穿刺,林斐趴在病床上,刺骨的痛催的把嘴唇咬出血,像死了一遍一样的痛,病房外还在吵架,林斐爸爸责怪汪素洁不负责任,伤害儿子身体,坚决不肯把林斐的造血干细胞给小姑娘用。
起初林斐以为林晋华还有几分人性,可两人闹到最后,林晋华露出尖锐獠牙,自己亲儿子的骨髓怎么着也得值二十万,没有这笔钱,休想救小姑娘,汪素洁不得不服软。
多可笑,自始至终,两个人没有一个人进病房看他一眼,却达成了一笔交易。
他到底算个什么?
垃圾都算不上吧。
手术导致了低钙血症,整整一个学期,林斐在家修养身体,唯一一趟出远门,是接到了林晋华的电话,二十万输的一干二净,欠了一屁股债,让高利贷打折了腿,瘫在家里动弹不得,这事最后还是闹到了爷爷奶奶面前。
林斐的爷爷写了一辈子书法,是个清高性子,气的顽疾复发,没有抢救过来,入棺到出殡,林斐一滴眼泪都没落,背地里骂他白眼狼的人数不胜数。
寒冷夜里,最懂他的奶奶将他搂在温暖怀抱中,说,“小甜糕,你还有奶奶,不管你爸怎么样,你永远是奶奶的宝贝。”
那一刻,他一遍一遍问自己,林斐,这样的生活你还想再过吗?
被人利用、践踏、瞧不起、亲生父母把你踩进烂泥里,这就是你的人生吗?
面对至亲至爱的离世,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你还想再尝试一次吗?
不愿意。
从今以后,你要抓住每一个出现在生命中的机会,要拼命向上爬,要一飞冲天,要把选择的权利紧紧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随波逐流成为命运的玩具。
现在,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眼前。
有着美好的皮囊,良好的家教,温柔的脾性,过了这村没了这个店,他不打算动真格,哄一哄叔叔,陪多金又柔情的叔叔玩一玩,不亏本。
林斐当天晚上是抱着宝贝箱子睡的,与他同眠的是各位理化界的翘楚,梦里梦了一晚上分子式,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种半梦半醒地感觉。
白秘书来接他的时候,他在小区楼下正在吃早饭,随便收拾了两件简单衣裳塞进书包里,轻装上阵。
英语夏令营林斐以前参加过一次,住在郊区的木头房子,和几个同龄男孩挤在一起,空调半死不活,半夜里热醒好几次,回来成绩也没提升,还长了一脖子的痱子,浪费美好的假期时间。
所以他对夏令营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单纯去见见傅施阅,感谢一下贵重礼物,以后有机会买一份回礼送给傅叔叔。
车子开到寂静的郊区,栅栏围起一大片足球场大的的场地,碧绿混泥土地一望无际,唯一能撞进视线里的是一架白色飞机,印着科锐集团湛蓝logo,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下高大雄伟。
飞机林斐见过很多,平时出门旅行坐过不少次,这种私人飞机头一次见,他仰头看着科锐的logo,对那位傅叔叔的大手笔程度有了新的了解。
“上去吧,傅先生在等你。”白秘书在身后道。
羊毛地毯软绵绵,从入口铺满会客厅,灰白两色的沙发休闲典雅,造型时尚的装饰灯在穹顶点缀,墙壁两侧斜倾的铁质书架,名著和杂书皆有,完全像一个家一样。
傅施阅笔直双腿交叠,茶几上摆着醒酒瓶,单手端着高脚杯,深红醇厚红酒杯中摇曳,衬衣领口的扣子没有像平时一丝不苟,松散两颗,没了那种禁欲感,多了几分年轻的亲和力。
林斐这会才彻底醒了,穿的宽松抽绳的套头衫,束脚休闲运动裤,纯情的要命,和这个处处透露着上流社会的空间格格不入。
傅施阅起身拉开冰箱,取出一罐牛奶,放到茶几上,“早饭没吃完吧?”
林斐点点下巴,坐下来,大大方方地靠着沙发背,拧开牛奶瓶子咕咚咕咚喝一大口,好奇地端详着周围,琢磨这样一架私人飞机得多少钱。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傅施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做我这行很烧钱,需要让合作方相信你不会倒闭,买架飞机用来会客,是最简单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