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始终喜欢去担待你担待不了的事。”
窈窕的火焰跳动着曼妙的身姿,一道影子遮面,赵谦抬起头来,见张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搓握住袍袖,垂眼道“臣知罪。”
张铎笑了笑,“你放心,你担待不了,我会担待。”
说完,径直朝赵谦伸出一只手。
赵谦望着地面,自讽一般地摇了头,而后抬起手臂,一把用力握住张铎的手,直膝站起身来。
两个男人之间的互相借力,不比男女之间的单方面依赖,或者单方面的怜惜。认识张铎十几年,不管他认不认同张铎的处世之道,张铎都是他一腔热血和孤勇的源头。
“我明日就整军,后日出发。”
张铎松开手道:“送你。”
赵谦笑道:“不必,臣有臣想见的人。”
说完,他转了个话道:“对了,臣出洛阳之后,中领军事务,陛下打算交给谁?”
张铎道:“你荐一个人呢。”
赵谦想了想道:“此时我只能想到光禄卿,顾海定一个人。”
张铎闻话,拍了拍赵谦的肩膀,不置可否。
席银送赵谦一路行至阖春门。
夜浓风细,将二人适才在东后堂蒸出的薄汗都吹干了,赵谦走在席银前面,少有的沉默。
席银也没有多言,不近不远地跟在赵谦后面,走至阖春门外方站住脚步,目送赵谦翻身上马。
此时月已东升,银白色的月光落在席银身上,衬得她越发唇红齿白。赵谦在马上看了她一眼,笑道:“回去吧,张退寒生怕你要出这个门。”
席银抬起头道:“将军此去要保重。”
赵谦听了这句话,不禁调侃道:“你喜欢我呀。”
“你……”
席银被他那没正形地模样说得恼了,转身就要走,忽听赵谦道:“欸,我说说而已,小银子别生气。”
席银一面走,一面回头回过身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你只要还肯和张退寒说话就成,理的不理我,大没关系。”
席银闻话不由站住了脚步。
赵谦的声音从背后追来,“小银子,你别看张退寒那孤高样,其实他那个人比我还没意思呢。洛阳城的人,大多是迫于他的威势和杀伐手段。我此行出洛阳,他身边的可信之人,就剩下江凌,和你这个小丫头了,他可是我过命的兄弟,你看在我这么维护你份上,可千万不要背弃他啊。”
席银摇头道:“我怎么会背弃他呢?只不过,他的很多话,我都听不懂。我……也不敢问他。”
赵谦道:“你一向糊里糊涂的”
席银顶了一句上去:“我不傻,我如今……我如今有分寸的。”
赵谦也不再回嘴,扬了扬马鞭子,朗道:“成,小银子受了教,有大分寸的。你不要那么怕他,他让你跟在他身边,连东后堂的事务都交给你打理,你就该知道,张退寒啊,没有什么事是避讳你的。”
席银听完这句话,垂眼沉默下来。
张铎见她处在这里想深了,笑着催促道:“你站在这里想,还不如去问他,赶紧回去吧,我走了啊。”
席银点了点头,朝他欠了欠身子,目送赵谦打马撞入茫茫夜色之中。
这边张铎已回至琨华,江凌从伏室上来,垂目正立在张铎面前。
张铎则望着头顶的观音像一言不发,直至席银回来,方撞破了殿中的沉默。
“你先下去。”
席银没有应声,反倒是走到了他身边,替他将案上的冷茶换了。
“朕的话,你没听见。”
席银端着茶壶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弯腰添盏,一面道:“我不下去。”
“……”
张铎抬起头,灯下她的皮肤泛着玉器沐光后的色泽。
“席银。”
“嗯?”
她温顺地朝他望去,见他也正望着他,严肃之余,又一层无奈。
“赵将军说,他出了洛阳之后,你身边就没什么可信之人了,我要守着你的。”
席银这句话……怎么说呢。
若是此时江凌不在面前,张铎定会暗悦万分,然而,因为江凌在殿中,他竟烫了耳,恨不得立时就把席银的嘴捂住。但他万不能当真如此荒唐,只得尴尬地咳了几声,不再去接席银的话。
江凌不明白,这一咳嗽的意味,也不敢抬头。
张铎端茶喝了一口,把一时的窘迫逼了回去,抬头对江凌道:
“赵谦出洛阳后,内禁军指挥使一职,由你暂承。”
江凌领命,而后略有一丝迟疑。
“你想说什么。”
“臣心里有些不安。”
“有何不安。”
“自从陛下登位,赵将军从未离过洛阳。赵将军走后,中领军的事务须人承接,听闻……周定海这个人,在前一朝时就觊觎赵将军之位,且近来不知为何,与长公主府过从甚密,每每长公主邀清谈会,他定然在席。这不禁令臣起疑,臣记得,当年顾定海与张司马,并无甚交游啊。”
与张奚没有交游,那如今交游的人就显而见了。
张铎仰起头,看着头顶的牵长的人影,沉默不语。
席银的袖子悉悉索索地扫过案面,淡淡的女香扑鼻,他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不让她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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