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黄昏时分

[佐鼬]黄昏时分

【一】

暮春时节，樱花粉瓣簌簌如雨。不知哪家风流公子包下的花船上，游女拨弄着三味线，哼唱出缠绵又妩媚的曲调，甜美婉转的音色流转间勾勒出太平盛世的富贵景象。夜幕低垂，圆而大的皓月照在水上，映出好一副水天相接月宫辉夜姬踏波而来的画面。

刺耳的金属破空声，凄厉的男女尖叫声，噗通噗通接连不断的重物落水声，灯笼火把衬托得月色黯淡，于是水中倒影也怒不可遏地浸染殷红。

时值第三次忍界大战，将休未休的落幕之际。有一位小小的忍者，跟随着这次出来执行“斩草除根”任务的大人们，为了清除掉人物名单上一个舌头尖含着了不得的秘密的叛逃女忍，和可能知道她的秘密的那些不该知道的人，第一次亲眼见到什么是半江春色半江红。

其实这么小的孩子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时间地点看着这样的事。可是谁让这孩子的身份不一样，父母出任务而单独留在家里的话，恐怕会出现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意外。反正这次的任务也没什么难度，握得紧筷子的忍者也确实该握得紧手里剑了，那么“你该看看了”也就是顺理成章的。

在这之前，小小忍者见到的不过是战争的尾巴。什么打扫战场，什么清理线索，什么抚恤牺牲，什么……不，其实也没什么。出生在这个年代的孩子从生来见到的就是这些东西，断臂残肢或是断壁残垣都是司空见惯的日常，就像和平年代早上出门会看到老婆婆和她卖的三色丸子一样，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

可是，司空见惯的就是对的么？

樱吹雪沉船事件后一个月多一点，小小忍者默不作声地挥出苦无，割断了潜入木叶的、有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哀求与绝望的别国忍者的喉咙。那是家里大人要求的“你该动手了”。忍者不分男女，潜入者的潜入和守卫者的守卫，都是合该去做的事，大家都是工具，谁都没什么区别。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不喜欢这样，比不喜欢更严重，比厌恶更厌恶。

厌恶憎恨着这样的地狱，然而到底该怎么样，心里只模模糊糊有个念头，并没有明确的想法。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却连问题都没想清楚是什么，那就太可笑了。抱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闹不明的一个四岁孩子所能怀着的最复杂的情绪，小小忍者一个人走向了家族神社。

时间一天又一天过去，战争彻底落下帷幕。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阻止这样的地狱蔓延？那尸横遍野流血漂橹的地狱，被称作“战争”，与战争相对的“和平”，如何才能到来？不知道。

但是目标有了，方法总会有的。不知道的去学习就好了，总之要先变强，懂得更多，然后，……然后？然后要和母亲一样因为再次妊娠，从结束掉忍者生涯，脱下上忍的马甲，换上围裙、平底锅和锅铲，过这样的日子么？

一边思考着，一边走路，从神社回到家，跪坐在门内的母亲柔声说着“欢迎回家”，礼貌地回以“我回来了，妈妈，今天您的身体还好吗？”心底依然有着微妙的不满足。不满足的声音太低了，一时不停地嘀咕着连小小忍者本人也听不到的话语，却像蒺藜与荆棘的种子，悄然地生根发芽。

“鼬酱，”小小忍者听到母亲这样说，“听闻你对花道与茶道的课程有所不满，还打倒了制止你破坏秩序的四位前辈，提前离开忍者学校的路上甚至欺负了四位前辈的十一位前辈，却直到逢魔时刻才回到家里，有什么想对妈妈说的吗？”

“…………”

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明白了。”拥有一头柔顺的长直发的母亲拉起年幼的长女的手，带她去清洗脖颈上干涸的两三点血渍，“那么，作为宇智波一族的族长之女，还没有一张榻榻米高就聪明到知道洗干净脸和手再回家的鼬酱，对于刚刚接待了两位老师的登门拜访的妈妈，没有话可以说吗？”

还是有的。

小小的女童伸手摸摸母亲显怀的小腹，迟疑道：“……女忍不能像初代目火影大人一样，终结战乱，缔造和平么？”

温柔的母亲掩唇轻笑：“鼬酱想做什么呢？”

小小的女童陷入沉思。

“鼬酱是想保护所有人吧？‘所有人’这个目标太大了，我的鼬酱还太小，要慢慢长大才行。那就先从保护弟弟妹妹开始，好不好？先是弟弟妹妹，然后是爸爸妈妈所在的一族，一族所在的村子，这些你都能保护了，才有力量去保护所有人啊。”

美丽的妇人弯腰抱起郑重点头的长女，穿过庭院，走出大门，纵身踏上跃上隔绝视线的高墙，指着村中心的某个方向，说道：“鼬酱记得火影楼的方向吧？那边是火影楼，而这边是我们宇智波一族负责的警备队，鼬酱想做什么呢？”

没来得及阻止母亲的小小女童稚嫩的声音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郑重与沉稳，她说：“我见过的地狱，不要让弟弟妹妹见到，也不要让别人见到了。妈妈，我想做的就是这个。”

夕阳西下，母女二人的轻声细语掩盖在了坠地的金乌足下。

【二】

降诞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依然能够以“日”来计算的佐助在哭闹。

大地在震动，天空在燃烧，世界的尽头传来狂暴的巨大野兽的嘶吼，错综复杂的一切显得现世如此荒谬，荒谬之中幼弟的哭声却是真实可闻的。轻轻摇晃着抱在胸前，从糯米丸子哭成了红豆丸子的佐助，小婴儿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婴语，渐渐沉睡。

这就是答应了母亲要保护的弟弟。

在所有人之前最先保护的目标。

他的名字是佐助，取自两亲所敬重的三代目火影大人的父亲的名字。据说猿飞佐助曾是初代目火影大人的得力部下，因此他的儿子被初代目火影大人收作弟子，继承了先代的遗愿，传递着木叶的火之意志。

宇智波佐助的将来会如何呢？

一族与一族所在的木叶的将来又会如何呢？

【三】

忍者学校新入学的宇智波佐助并不羡慕其他有父母来接送的同学，因为他有全世界最好最厉害的姐姐来接啊。别的同学的父母再怎么样，也没有人在7岁就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从忍者学校毕业、8岁开写轮眼、10岁中忍升级，和止水大哥一起执行各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肯定超绝厉害的任务。

莫名有点嫉妒止水大哥呐。明明他才是长子，作为一家的顶梁柱，也想保护姐姐的啊。

虽然并不擅长花道与茶道，可是除此之外忍者所需要的一切技能姐姐都非常擅长，剑术与暗器，忍术与体术，更加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幻术。父亲总是因此严厉地批评他连个女孩子都比不上，当年姐姐这么大的时候如何如何，这样下去如何重振一族的荣光如何如何。

什么嘛。

总之他一定要赶快长大，长大了才能保护姐姐，而不是被姐姐当作小孩子从来都只是哄，不肯和他分享心事，不信任他能做好任何事。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有担当。等练好了豪火球之术就去找姐姐谈心，就像姐姐因为他好几天没有番茄吃而不开心时找他谈心一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姐姐不开心啊。

【四】

“这就是你让同学谎称你落水发烧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原因？”南贺川畔的大石头上，姐姐拄着忍刀站在那里，盯着佐助的视线从紧张担忧转为不动声色的暗沉。

佐助很怕这样的姐姐，虽然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可是空气都压抑得沉重黏滞。

湿漉漉的小男孩缩了缩脖子，咬咬牙，还是鼓起勇气把对姐姐的担忧化作怒吼喊出来：“谁让你爽约我好多次的！我是没有办法了！你什么都不肯和我说，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五岁时已经能够在九尾之乱中保护我了，我都六岁了你还是把我当作摇篮里的婴儿看待！”

眸光沉静的少女表情没有变化，周身撑开的恐怖气场却悄然无声地消弭于无形。她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同龄人都在讨论花与饰品，英俊的男孩子与未来的约会的时候，一个人为了隐隐察觉到的家族与村子的裂隙，惶惑不安，殚精竭虑着如何防患于未然。

如果她是哥哥，佐助定然没有这样强烈的责任感，依然享受着来自于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保护。可是这是姐姐，父亲总在称赞优秀，母亲总在说要他以后来保护的姐姐。

壮着胆子将想要保护她的心情告诉她，要求分担她的心事，是他应该做的吧？在姐姐心中的重要性，至少要比止水大哥重要才行啊。

“……告诉你有什么用呢……”他听到姐姐这样说，“你的六岁，和我的六岁，不是一个六岁。”

小小的男孩抱住纤细的少女，把头埋在她的腰上，“我可是和你一样的全校第一啊，你的六岁和我的六岁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能更信任我一些，我是你的弟弟，别人又不是。”

“你不懂。”少女摇摇头，又摸摸极力想要证明自己早已长大的弟弟的头，又摇了摇头，重复道，“你不懂。佐助，要是你想吃番茄拌饭，爸爸不喜欢觉得番茄没有男子气概，要求全村都不允许种番茄，但是和你一样喜欢吃番茄的人不愿意拔掉番茄，你要怎么办？”

想到父亲严厉的样子，佐助鼓起脸颊，结印吐出一个完美的豪火球，才振作起来，大声说道：“那就关掉所有的甘栗甘，让爸爸也没有红豆丸子可以吃！”

这就是孩子话了，鼬无奈地笑笑，准备放过这个话题，也不再给小孩子添烦恼。

“姐姐能让父亲改变主意的吧？”小孩子的话却还没说完，“姐姐那么厉害，一定能的。让爸爸知道番茄是男子气概的象征，让爸爸像喜欢红豆丸子一样喜欢番茄，这样的话番茄就能保住了，我也能吃到番茄了。”

鼬一怔。

随即抱起言之凿凿的弟弟转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