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放在桌下,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客。
“你既然认识我,为什么还要多管闲事?”石三煞冷笑道。他看这个人笑眯眯的模样很不爽,眼睛里透出凶气。
他的手握在剑上,拇指抵住剑格,已将剑身推出一节,反射着阳光蜇眼。那剑身上有三道凹槽,每一道凹槽都曾淌过许多人的血。
他不是在用剑吓唬人。
许多客人已开始感到害怕,悄悄起身走向楼下。
年轻人好似没感觉到石三煞的凶气,仍懒洋洋道:“我认得你,可你认不认得我呢?”
“老子管你是谁!”石三煞胳膊一动就想拔剑。
他的手已经握到了剑柄上。
可是紧接着,他就感觉眼前一花,手背一痛,才拔出三寸的剑又被强行按回鞘中。
那个年轻人竟已从两丈外的地方站到了他面前,手中的筷尾正压在他拔剑的手上。
石三煞下意识又拔了两次剑,那双筷子却像力有千钧,颤都没颤一下。
不管石三煞之前到底有多不痛快,现在他都冷静了下来。
他看向年轻人的另一只手,那只之前一直放在桌下的手。
这只手现在已露在了人们面前,也拿着一柄剑。
石三煞不认得他的脸,却认得这柄剑,他的脸唰的一下白了:“飞霜剑,你是……”
“欸,有什么好称名的?”年轻人眉毛一挑,挡了他的话,笑道,“既然大家都互相认识,再动粗,就太难看了是不是?”
石三煞松开了剑柄,面前这个人这样和气地与他讲话,好像让他觉得很有面子,他脸色恢复了正常,说道:“好,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
年轻人继续笑道:“那就请你再给我一个面子,把人家的损失赔了吧。”
“什么损失?”石三煞问道。
“你把二楼的客人吓跑了不少,这不都是人家的损失?”年轻人淡淡道,“若是他们的茶钱没付,那你也该赔店主的损失。若是店主害怕你以后再来找麻烦,不许人家在这里唱曲,那损失可就大了,你那两粒银豆子怎么赔得了?”
石三煞的脸色彻底难看了下来,他终于明白,面前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只想找他的麻烦。可他却并不想与这个年轻人动手。
“好啊。”他硬声道,“我可以赔,就怕他们担不起!”
拉二胡的老人家不停鞠躬,挤出一张惶恐的笑脸,连声道:“不用赔不用赔,几位爷愿意听我们的曲子,是我们的福气。”
石三煞冷笑一声:“你看,他们不要!”
“那就谈谈我的损失吧。”年轻人道。
“你又有什么损失?”石三煞的脸色又僵又冷,他的目中又透出凶气,好像又想拔剑,却始终没敢出手。
“我很喜欢这座茶楼,也很喜欢他们的曲子。”年轻人道,“我现在只要在这个地方,就能同时享受这两样,如果我以后来到这里,却只能享受到其中一样,你该怎么赔我的损失?”
“你想怎么样?”石三煞粗声粗气道,他的手又握上了剑柄。
“赔偿我的损失呀。”年轻人微笑道。
石三煞喘了几声粗气,死死捏着剑柄,半晌后道:“好!”
他掏出个钱袋扔在桌上,转身就走,似是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朗擎云下意识又想站起来。
他看见石三煞转身后,背对着那个年轻人向卖唱的爷孙俩投去阴戾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杀气。
这个年轻人此时虽替爷孙俩要来了赔偿,可如果就这样放走了石三煞,他事后必然会把气发泄在这爷孙俩身上。
“别生气啊。”年轻人却又笑了起来,“我说过,我认得你。我不但知道你是鼎鼎有名的石三煞,还知道你在常尾城有三个铺子、在庆云乡有一个庄子、在潭南和金阳各有一个相好的,还在周浦、永义有几间小屋子。”
他说出第一个地名时,石三煞就站住了,之后每说出一个地名,石三煞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等到年轻人提到最后两个地名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又要拔剑。
年轻人身形一晃,已来到石三煞面前,伸手一推,又把他的剑推回了鞘中。
两次动手却连剑都没能拔得出来,石三煞现在已经不再生气,他只觉得恐惧,脸上冷汗津津,声音颤颤发抖:“你想怎么样?”
年轻人还在微笑:“你可以问问这里的老板,我已连续来这座茶楼半个月。而且还打算继续待下去。只要我每天来这里的时候,都还能享受到我喜欢的两样,那我何必还要跑许多地方去找你要损失呢?”
“那要是哪天这老头子自己生病了不想来呢?”石三煞问道。
“我这人很怕麻烦。”年轻人平静道,“所以只找一个源头。哪怕这位老人家回去受惊发了烧,我都当是你半夜翻墙进去给人家浇的冷水。那我就只好请你去下面的湖里游一游了。”
石三煞咬了咬牙,道:“我知道了。”
他一步三个台阶奔下了楼,这一次年轻人再没有拦他。
朗擎云不由舒了口气。哪怕已经知晓这些只是旧日的幻影,他也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开心。朗擎云转回头来,见双文律也收回目光,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你好像不太控制得住自己的杀念?”双文律道。
朗擎云霎时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