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些虽生得了人身,却不被当做人看。
门槛不止在门口,也在众生的心中。
这真是,世界上最结实的东西了!
后来改朝换代,高氏没了,宅院破败,留下的这条长石门槛却还是那么结实。它渐渐修成了精怪,也学得了高氏的迎来送往。心中有门槛的,就破不开这条长石门槛。
“我不信!”长石老怪惊惶道,“难道你看任何人都一样?难道你看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分别?若真如此,那你更不应当杀我!”
“我何曾杀你?”双文律淡淡道,“你本来就是碎的。”
世间众生当然有分别,但“有分别”却并非“有门槛”。
曾经住在这富丽大宅里的高氏,也狼狈地逃出了门槛。
天上的鸟雀要去哪里,从来用不着跨过门槛。
本来就没有什么门槛,只是人们相信有这一道门槛,所以就真的被这门槛拦住了。
长石老怪的坚硬牢固,是修在虚妄的基底之上。
“我本来就是碎的?我本来就是碎的?”长石老怪呢喃不休。他从双文律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虚无的倒影。
长石老怪坐在那张高大威严的座椅上,忽然僵住了,好像已化作一个石雕,身上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这些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而且还在不停地生长着。
长石老怪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他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真的破碎了。
好在,他身上的裂痕也生长得越来越慢了,看起来,短时间内他还不会彻底碎掉。
厅里的宾客当中,忽然有一个巨蜥妖一跃而起,向长石老怪直冲而去,一柄九节钢鞭用力抽到长石老怪身上。
长石老怪惊怖地看着钢鞭落到自己身上。一声巨响之后,巨蜥妖被巨力反震得倒退了几步,座位上的长石老怪竟还是之前的模样,满身裂痕,却没有破碎。
长石老怪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愤怒起来。这个使钢鞭的巨蜥妖是他的老相识,是他亲自邀请来的!他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杀自己!
“怎么会?!”巨蜥妖看上去却比他更愤怒,“你怎么会没事?”
长石老怪早年立威的时候,曾杀过许多修士,其中就有这巨蜥妖的亲友。
长石老怪冷笑一声,抬手就想杀了巨蜥妖,可他刚一动作,嘴角和胳膊上立刻生出许多裂纹来,他顿时不敢动了。
长石老怪的修行虽然是以虚妄为根基,但这个虚妄的根却深深扎在众生的心里。打不破心中的虚妄,便也打不破长石老怪。
长石老怪现在这样,没法活,也没法死。他被窥破了虚妄,坚固的假象便生出来裂痕,只剩下他自己心中虚妄的门槛勉强维持着形体。
假如他能彻底碎掉反倒是好事,那代表着他已窥破了这处虚妄。放下了这处虚妄,修行便能进益到一个新的境界。
但是他太恐惧了,他的恐惧将这些碎片牢牢紧抓,生怕死去——生死也是一处门槛。所以他现在生不得,也死不得。
等到这些裂痕多到长石老怪再也抓不住时,若他还没能放下,那时就能死了。
……
大雨还在下。
朗擎云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地窟休息。地窟里很潮湿,但他没得条件选。朗擎云把血锈刀用力插入地面,半跌在一旁躺下。他受了很重的伤,之前的几粒药只是医好了他破烂的腑脏,其他伤势还需要安静休养。
五方鬼死了。长石老怪大办这场寿宴,为得是谋划血锈刀。为了之后谈起来方便,他在邀请来的客人当中,挑选了几个可信的老朋友暗示了他意在血锈刀,五方鬼就在他暗示的范围当中。因此,在五方鬼失约后,长石老怪一定会派人去查看情况。
但从朗擎云昏迷之后,一直没有来寻找失踪五方鬼的修士。他很安全的来到了这一处暂歇地。
对于朗擎云来说,此时他的伤势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血锈刀才是。
血锈刀距离他有一尺多远,他没碰它,可是他脑海里还有滔天的血浪在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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