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年冬

漠河(一)

最后还是没让林杭打车过去。

从黑河到漠河,六百多公里,开车也得八、九个小时,这么远,就这么放下林杭,的确有点不厚道。

开出去没多久,停在一个超市前,杨嘉北让宋茉给林杭发了定位,他去超市里买些补充品——开这么长时间的车,大半时间都在高速上。服务区的食物味道……嗯,不太好评价,总之,补充粮食颇为重要。买了几桶泡面,杨嘉北扭脸看了眼宋茉,问:“你吃什么口味的?”

宋茉看了眼购物车里的泡面:“啊,罗宋汤味的吧。”

杨嘉北让出一个空隙:“是这个。”

“嗯?”

宋茉看了眼货架,瞧见上面的自热小火锅。

一个麻辣嫩牛,一个番茄牛腩,她拿了两盒。杨嘉北怕她饿,又多拿一盒,顿了顿,又往里面放了两包纯奶,拿了些饼干、面包、甚至还有花生瓜子糖果……

宋茉制止他:“不用这么多吧?”

杨嘉北说:“你那同学嘴皮子挺利索啊,给他点瓜子磕磕呗,不然多浪费啊。”

宋茉:“……”

林杭也打车过来了,豁达且大度地表示不用杨嘉北报销车费。毕竟来回还挺远的,杨嘉北愿意开车载他,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坐车走高速的话,还能充分领略不一样的边境风光……

“咱们东北啊!大东北,”林杭坐在后面,一边磕瓜子,一边慷慨激昂,“最美丽的颜色是什么?白色啊!你想想啊,冰雪,寒冷,雪乡……你去啥北欧啊?咱们东北不就最原汁原味么……”

杨嘉北说:“您能消停会么?我这边听不到导航语音了。”

林杭:“哟这么客气啊兄弟,都用上尊称啦?”

杨嘉北凝神静气:“宋茉睡觉呢,你别打扰她。”

啪嗒啪嗒啪嗒,林杭老老实实地开始磕他的瓜子,暂且缓解牙根痒痒这件事。而宋茉坐在副驾驶上,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她转脸看着窗外,忍不住笑了笑,又想起杨嘉北所说“睡觉”这件事,老老实实地坐稳,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一片白。

事实上,林杭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白是东北的代表色——白山黑水,白是长白山,黑是黑龙江。巍巍大小兴安岭,还有长白山,众山山脉绵延千里,又有黑龙江和辽河,一江一河一同构建出广袤的湿地湖泊……山林江河,白雪皑皑,这是中国最冷的地方,泼水成冰,零下三十度足以把很多人冻傻。可这也是中国最美的雪乡,寒冬漫长而严酷,养出的人性格却不阴郁,豁达、乐观,善于苦中作乐,为残酷的生活多找点儿乐子。

宋茉闭上眼睛,她轻轻地、慢慢地吸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间断药的原因,她这两天感受能力在渐渐回转,而与其同时发生的,则是那些糟糕的、压抑的情绪,像黑色的油,从洁白的雪里一点一点地渗透,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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