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泠音面上一赧,有些不悦:“你就说你敢不敢比吧?”
谢慈只轻笑一声,看了眼外头,这会儿太阳还不算晒,她回头看萧泠音道:“若要和我比,总得赌点什么,不然与你比有什么意思?你说是吧。”
“你想赌什么?”萧泠音击鞠技艺尚可,因为弘景帝也爱看击鞠,宫中便有马球队,萧泠音与他们请教过些。而谢慈,这么些年以来,每回有什么击鞠赛击鞠会的,都只躲在观鞠亭中,萧泠音不认为谢慈能比自己强。
谢慈思忖片刻,道:“输的人,洗一个月的马,如何?”
萧泠音说:“那这马,你洗定了。”
谢慈切了声,很是不屑,回头看田杏桃,问:“杏桃,要不要一起来玩?”
田杏桃摆手,她在击鞠上不怎么会,怕拖累谢慈。谢慈将她拉起来,“不会的,你便当做玩一玩。”
接下来本也是他们亲自上场击鞠,既然谢慈想参加,邵氏求之不得,当即前去安排。一行人换上击鞠服,骑马入场。她们两队
人,一队着绿色,萧泠音在,另一队着红色,谢慈在,各自入了场。
萧泠音放下狠话:“你等着瞧吧。”
谢慈应她的话:“我等着瞧你洗一个月的马。”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萧泠音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料到谢慈深藏不漏,身手矫捷,几次截过她们的球,骑着马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功夫,谢慈在的红队已经拿下三筹。
萧泠音有些急,她本意是让谢慈丢丑,可现下给她出尽风头。心中想起这么多年来的输,有些愤恨,手上动作便有些着急,更是怨怼起自己的队友。
“你们会不会击鞠啊?”
那些人也都是贵家小姐,或许身世不如萧泠音,但也都是被宠大的,哪里能听她的抱怨。霎时间便更失了军心,叫谢慈长驱直入,三筹变作七筹。眼看着时间到了,这一局怎么也是输,萧泠音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索性连球杆都丢了,径直骑着马下了场。
谢慈看着她的背影,喊道:“洗一个月的马,我可会派人来监督的。”
她眉目灵动,在阳光之下,宛如一朵盛放的玫瑰,令人移不开眼。
方才她在场上的动作干净利落,潇洒飒爽,已然俘获了不少人的芳心。
谢慈一头香汗,虽不舒服,可看着萧泠音的垂头丧气,又觉得十分舒爽。她翻身下马,换了身衣裳回到击鞠亭,才发现谢无度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阿兄!你什么时候来的!”谢慈惊喜道,在谢无度身侧坐下。
谢无度微笑:“你上场的时候。”
他目睹他的玫瑰如何盛放,如何惹眼。
谢无度目光有意无意从手边那堆纸页上扫过,谢慈也注意到了这堆东西,问是什么。谢无度只笑,谢慈伸手拿过来,皱眉。
那是方才谢慈去换衣裳时,一些郎君给她送来的夸赞的诗词。
谢慈失笑,还未看完,便又有几位郎君朝谢慈所在的观鞠亭而来。谢无度眸色微沉,抬手取过一旁的茶水,浅抿了口。
这回来的几位郎君,其中二位便是梁家的。
“谢姑娘,方才姑娘在击鞠场上的英姿,实在令人佩服。”
谢慈认出了其中一位,“诶?我记得你,你打得很好。”
那位被认出来的郎君面露喜色,“谢姑娘好眼力。”
……
听着他们一言一语,谢无度手中杯盏握得更紧。
谢慈听着他们的夸赞,心里高兴,但还是道:“过奖了,其实我击鞠的技艺,不及我阿兄十一。”
几位郎君齐齐看向谢无度。
谢无度起身,微微颔首,算是招呼,“本王许久不曾击鞠,今日有些手痒,不知几位可愿陪本王过过瘾?”
那几位郎君他们本就是仰慕谢慈,自然不能驳他的面子,便应下了。至于梁家那两位,他们本来的打算,是靠着谢慈讨好谢无度。如今谢无度直接上场,他们更不可能驳他面子。梁家郎君还犹豫要不要让一让谢无度,待击鞠开始,发觉自己完全想多了。他们根本赶不上谢无度,只能看着他一骑绝尘。
谢慈坐在观鞠亭里,看着旁人连他马蹄下的灰尘都追不上,一脸骄傲。
全场的目光都聚在谢无度身上,先前那些本就抱了别的心思的姑娘们,此刻更是芳心荡漾。谢慈目光在观鞠亭中转了一圈,心中既骄傲,又莫名有些不高兴。
罢了,左右谢无度也不会喜欢她们。
谢慈又想起被她忘却的那个念头,稍稍一顿。
谢无度只打了一局便下了场,他道:“多谢诸位今日陪本王过把瘾。”
“哪里的话,王爷英姿,我等叹服。”
谢无度回到观鞠亭,谢慈站起身来,将心头的念头再度压下去,笑意盎然,“阿兄真厉害。”
谢无度坐下,问:“比方才你夸的那位梁家郎君还要厉害么?”
“这是自然。他怎么可能比得上你?”谢慈毫不犹豫,坚定无比。
谢无度扬唇一笑。
今日先是得见谢慈如此飒爽的伸手,后又目睹武宁王的英姿,便衬得后来的那些都没什么意思。临走之前,那两位梁家郎君与旁的郎君一道过来找谢慈献殷勤。
谢无度看着他们,谢慈嘴角带着笑,似乎也很高兴。谢慈是高兴,高兴的是,那日有人说她日后肯定嫁不出去,可今日便有一堆人围着她献殷勤,向她表达自己的喜欢与仰慕之情。
她若是想嫁,想娶她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去。
但谢慈也不喜欢他们,应付完他们,又与田杏桃告别,回身上马车,谢无度已经在马车里坐着。谢慈看了眼谢无度,被压下去的那念头复冒出来。她在谢无度对面坐下,垂下眼,心中纠结。
她情绪藏不住,谢无度一眼便看出。
“怎么了?”她该不会真对其中某位动了心吧……谢无度眸色流转,他认为这不可能,但……又隐隐担心。
谢慈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抬头,深吸一口气,面色严肃:“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须得诚实地回答我。”
谢无度嗯了声:“你问吧。”
谢慈语速渐快:“你……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谢无度皱眉,一时有些好笑,所以她纠结的东西,便是这个?
“为何会这么想?”谢无度反问。
她一点不知晓,那日他多克制,才忍住没接住她送上来的吻。
谢慈垂下头,道:“就是……很多事情,你看,你身边这么些年未见有女子,你与长公主感情不好……等等。哎呀,反正你先回答我,有没有吧?”
谢无度看着她低垂的头,有一瞬想直接告诉她自己的心思,但又迟疑。就在这迟疑的片刻之息里,马车行驶过朱雀大街,忽然有破空之声响起,谢无度眸色一凛,拉着谢慈往旁边一躲,那支箭钉入谢慈方才所坐之处的车厢壁上,将车厢壁穿透。
谢慈惊魂未定,被谢无度护在身下,“……怎么了?”
谢无度沉声唤常宁与青阑,就在此时,只听得一阵马嘶鸣之声,紧跟着,马车天翻地覆,眼看着要撞向旁边的商铺。
谢无度抱着谢慈,从车上一跃而下,落在旁边的地上。谢慈被谢无度抱在怀里,还未明白发生何事,又闻得一阵刀光剑影,箭羽如雨般投来,同时有人持刀剑冲上来。
谢无度随行的侍卫都武功高强,倒还能支撑应付,只是也分不出手照顾谢无度,谢无度既要应付那些人,又要护住谢慈
。
谢慈吓得心脏猛跳,紧紧揪着谢无度的袖子,又担心他受伤。
一阵漫长又短暂的时间之后,那群歹人尽数被制服,常宁与青阑二人赶紧上前,“王爷。”
谢无度放开谢慈,沉声道:“好了,无事了。”
谢慈自他怀中出来,一口气还未松到底,便见眼帘里映入一抹鲜红。
一支箭钉入谢无度的左肩,鲜血淋漓,渗透了周遭的衣袍。
“快,快请大夫。”谢慈声音都颤抖起来,吓得不轻。
后来都不知道怎么回的王府,一颗心始终飘着,直到身在霁雪堂里,才恍然梦醒似的。
霁雪堂里婢女们进进出出,捧着血红色的铜盆出去,谢慈只敢匆匆瞥一眼,便别过头。她在外间坐着,站着,焦急地等待着。
大夫正在里间诊治,不知是什么情况。谢慈只记得那淋漓的血,触目惊心。
她等得不安,索性进了里间来查看情况。
谢无度上身袒露着,大夫正要将他伤口中的箭头取出,旁边好些染血的细布。谢慈心一惊,捂住嘴,紧紧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谢无度闭着眼,额上一层冷汗,手握成拳,显然很是难受。
谢慈心紧紧揪着,不敢走动,盯着大夫手上的动作。
谢无度知道谢慈进来了,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躺若是从前,他会赶她出去,不然她看这么鲜血淋漓的场面。
但今日他想让她留下来,亲眼目睹这一切。因为他要做一件对谢慈来说,或许也是如此鲜血淋漓的事。
但她见过他的伤口,见过他隐忍不发的模样,想到这伤是为她而受……她便会不忍,不忍斩钉截铁。
那箭头被慢慢取出来,鲜血涌出来,大夫手脚麻利地上药。谢慈一颗心慢慢落下,红了眼眶。
谢无度睁眼,与谢慈四目相对。她眼眶红了,她要强,很少会哭,顶多也就是眼眶红一下。上一回,从长公主府离开的时候,也只是红了眼眶。
大夫包扎好伤口,嘱咐:“王者这伤不能碰水,平日里要注意休养。王爷福大命大,若是这箭再往下三分,便有性命之忧了。”
谢无度道谢:“多谢大夫,常宁,送大夫出去。”
常宁应了声,与青阑一道退下去。兰时不知何时也退了下去,只余下谢慈与谢无度。
房间里阒寂无声,只有他们俩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唤她:“阿慈,过来。”
谢慈乖顺地走近,在他身侧坐下,不敢看他的伤。这还是第一次,她看见谢无度受这么重的伤。是为了她,倘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不会让自己伤到。
谢无度喉结微动,视线落在她手上,他缓缓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谢慈不明所以,也没抽出来,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温暖热意,源源不断。心里想着,或许是因为他受了伤,所以手心才这么烫。想到这儿,她发红的眼眶一润。
谢无度道:“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