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去年的任务,赖兰黛眼珠一转,视线从旁边队伍上溜了一圈,在队伍末尾又看到一个熟面孔。
还是那件凌云剑宗统一发放的不防水道袍,背负破破烂烂的黝黑长剑,未束起的黑发如瀑落下,衣着简朴到愣是没有一个多余的装饰物。
唯有一双星辰耀亮的明眸最令人印象深刻,让人恍惚千珠万玉的罗裙在她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记忆里少女泡在冰冷的河水中,溅起的泥污沾到白皙的脸颊上,她以衣袖抹去,浑不在意地将手探入泥水翻滚的河流中。
赖兰黛端坐在法器上高高望去,入眼是令梨打湿的衣衫与弯下的腰背,她偶尔抬一抬头看看其他人的进度,又默不作声揽下更多活计。
修道者不常忘事,赖兰黛很容易能回想起那日一点一滴,何况在之后她突遭袭击吐血不止,更是印象深刻。
昏暗河水滚滚,天地渺渺浩浩,污浊中抬起的眼眸明亮如星。
赖兰黛后来想到,当时她灵机一动想出把令梨的功劳压到末等的主意,或许正是看到了这双眼睛。
太明亮也太无畏,漂亮得惊心动魄,让抢了她功劳的赖兰黛既惶恐,又嫉妒。
明明都那么狼狈不堪了,为什么连她瞧见了都心神恍惚?
任务报告交上去了,学分拿到手了,事情已盖棺落定,赖兰黛心里却总是悬着一块石头。
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打官司是打不赢的,令梨来闹也会被巴结赖兰黛的任务堂执事赶出去,赵昌等人收了好处,不会出来替她说话。
但不知为何,赖兰黛老是觉得,这事没完。
好似只要苦主愿意开口,便有一直等待着的幕后之人替她找回公道。
偏偏苦主本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看赖兰黛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还不如她看绣西瓜图案的乾坤袋柔情似水。
赖兰黛放心了不少,她心想令梨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乖乖闭嘴对谁都好。
她舒一口气,又瞧见令梨躲在队伍后偷偷看手机,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一脸窒息。
“在宿师兄眼皮底下走神,好本事。”赖兰黛冷笑,“怕是不知宿师兄素来最是厌恶懒怠耍滑之人。”
赖兰黛没有意识到,“懒怠耍滑”这四个字与自己适配度之高,完全是她的代名词。
她看到宿回云果然发现队伍里偷玩手机与其他弟子格格不入的令梨,赵昌那蠢货还在旁边无力地企图挽回外门弟子在宿师兄心中的形象。
“不知宿师兄会怎么罚她。”赖兰黛痛快地想,是当即把她逐出队伍?还是命她滚去思过崖反省?亦或是冷淡厌恶地瞥她一眼,叫她自惭形愧灰溜溜离开?
宿回云的视线穿过人群,对上队伍末尾少女清亮的黑眸。
摸鱼被捉个正着的女孩子看着有些紧张,悄悄把袖子里的东西塞得更深,整个人高度警惕,生怕宿回云捉住她的手,顺着袖口一路摸到物证。
欲盖弥彰,宿回云本来没有那个意思,也难免多看了她袖口一眼。
他眸中闪过一截雪白的皓腕,白得晃眼,又仓促隐没。
令梨双手都背到身后,煞有正事地摇头,仿佛在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背后剑柄上,梨花白的剑穗轻轻摇晃,仿佛剑也在应和主人的狡辩。
宿回云看得出这是把凡铁打造的劣剑,也看得出主人对它极尽心血的喜爱。
那份发自内心的爱意,同为剑修,最能切身体会。
昔日被人昧下功劳却不生恼,或许不是畏惧内门势力,只是自觉无愧于剑,其余种种,皆不在乎。
这样的性格,在宗门中会有些吃亏。
但就宿回云看来,他很欣赏。
心血来潮选择领队外门弟子,不过是对昨夜惊艳绝伦的一剑念念不忘,想着若能再见那人一面多好。
现下看来,即使此行无缘,也不会全无收获。
宿回云对令梨微微颔首,语调平静:“令师妹此行随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