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觉得自己有些胃痛,主动把床头柜上的粥拿起来继续喝,这会儿温度刚刚好。
“你出了那样的事,斯家老爷子,就看着不管吗?”
怎么也是他嫡亲的孙子啊!
斯年冷笑:“管!怎么不管?他只管迅速地压下这件对于斯家来说十分没有脸面的丑闻,为了消息不扩散,为了能尽快结束,他可以不问真相,卑劣地胁迫我认罪。”
“胁迫?”
江岁不可置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亲生爷爷。
到这里,江岁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深陷泥潭的斯年,为什么还愿意伸手帮助小海。
因为他从心里羡慕小海有一个懂他、信任他的爷爷,羡慕他们的祖孙情。
这是斯年永远都可望而不可及的。
斯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室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江岁手中的勺子和白瓷碗发出些许碰撞声。
几口吃光了碗里的粥,终于感觉胃里舒服了些,江岁又重新把白瓷碗放回床头柜上。
她低着头,在心里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来。
“那……是什么时候判的?”
问完后,江岁还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了下斯年。
斯年先是看着江岁怔忪了一下,然后眼神瞥向别处,似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
“应该是大四那年秋季,十月八号。”
斯年回答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江岁暗暗掐着手指算日子。
十月八号,比下一年一月十八号早了三个月零十天。
那一天是江岁妈妈永远离开她的日子。
妈妈从十月中旬查出骨癌晚期,到下一年一月十八号永远离开人世,也只用了三个月时间。
难怪呢!
难怪那时她不管如何联系斯年,他都始终没有出现呢?
他早已失去了自由,你又怎么能让他再出现在你身边呢?
那时的江岁是有些怨恨斯年的,怨他不再和自己联系,恨他不回来看病重的妈妈,甚至连她的葬礼都不参加。
那时江岁只能一个人,一边配合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处理妈妈的后事,一边又要照顾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过哀痛而病倒的外婆。
直到她妈妈下葬那天,江国栋才满脸胡茬地从国外赶回来。
那天江国栋一个大男人,哭的狼狈不堪。
江岁不知道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而作为女儿的江岁,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她想她没人可以依靠了,爸爸靠不上,斯年杳无音讯。
自此以后,她还要做外婆的依靠。
所以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白日里她不敢哭,怕误事,也怕勾起外婆伤心。
夜里她躲在被子里哭的浑身颤抖,无比思念斯年,也无比怨恨斯年。
可她又怎会想到斯年当时也是这样艰难的处境呢?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回来参加妈妈的葬礼,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呢!”
直到这一刻,江岁全都明白过来,她有些难过,心口一下一下地疼,眼泪一串一串地落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最后也落在斯年的掌心上。
斯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床边上,他用手掌托起江岁泪眼朦胧的脸,眼中情意浓厚,声音低沉似诱哄。
“怎么会呢?你们一直在我心上。”
听见斯年的轻言软语,江岁终于控制不住,一头扎进斯年怀里抱紧了他,嚎啕大哭。
为自己,也为斯年。
斯年像抚摸小猫一般轻抚江岁柔软的碎发,声音在她耳侧微微拂过,似一缕温暖的春风。
他说:“以后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悲伤。
斯年的话没有说完,但江岁都懂。
她连连在斯年怀里点头。
时间如白驹过隙,日月轮转,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了。
许久,江岁从斯年怀里抬起头,仰望着他,眼中难掩疼惜之色。
她声音低低的软软的,似一团棉花。
“那里面,难挨吗?”
斯年弯唇,轻勾江岁刚刚在他怀里弄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声音轻缓淡淡地回:“也还好……”
什么还好?
江岁都能想象到他在里面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日子又有多么难熬!
他是在宽慰你,让你不要为了他再难过呢!
可是江岁实在是忍不住不难过。
她又把头埋进斯年的胸膛,强忍着,小声哭泣,打湿了斯年的一片衣襟。
她的泪有些烫,是为自己而流。
斯年的心收紧,手臂也不自觉地跟着收紧。
他不愿意告诉他的姑娘,他在里面遭受的那些非人的待遇。
他什么都没说,她都已经哭成这样,如果她都知道了,又得难过成什么样?
他不敢想象。
其实在那里面,强/坚犯是最被人看不起的,看不起你的人,也包括管教。
记得十月八号那天上午法庭宣判,他放弃上诉,那时他已经心灰意冷。
十日后他就被移交给申海一监。
入监的第一日,送他进监舍的管教对他的舍友说:“这家伙,是个强奸犯,你们不要瞎搞噢!”
听见这话,他的脸烫的厉害。
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认识到这个罪名是多么令人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