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民国]

11、饭局

姜老爷子一愣,上赶着又回道:“光喝茶哪成,这都饭点了,我去张罗一下,咱们有事坐下谈。”

廖海平竟意外没有反对,当真听从他的安排,准备留下用餐了。

真是稀罕事。

被困在后院的仆人们得了主人的消息,终于鱼贯而入。饭桌被支了起来,菜碟子一盘盘码上。

姜老爷子安排起位置,上位留给廖海平,接着准备使唤大少爷姜景泰过来,打算一左一右夹住二爷,好好应酬应酬。

看起来厅内是没姜素莹什么事了。她见状想溜,步子刚拔起来,耳旁却响起一声:“姜姑娘,坐。”

竟是廖海平把身旁的椅子拉开,请她入座。

“那是大哥的位置。”姜素莹开口推脱,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况且我还不饿。”

话音刚落,咕噜噜。

肚子不听使唤的唱起歌,丢人丢大发了。她一张脸瞬间发热,而廖海平拍了拍椅子的木梁,心平气和的说:“姜姑娘撒谎确实顺手。”

话里话外,有那么点揪着前事呲哒姜素莹的意思。

场面登时有些凝滞。

倒不是二爷说话多难听,而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叫人想掂量掂量——他可能不光是在敲打张怀谨那件事,没准还捎带上二姐的安危了。

姜素莹的脚步不由得停下了。

姜老爷子做惯生意、最是圆滑,马上说起场面话:“位置谁坐不一样,素莹愣着干什么,还不听二爷的,快去坐下。”

如此这般,几个人把桌子围满,各怀心思。

姜家原本是湘西人,道光时进京赶考没中,才迁到的天津城,因此在饮食上喜食辣。一桌子菜里,除去一盘子虾,倒有三四道都带辣椒。坛子肉喷香,一筷子下去肥瘦分开,在米饭上沁出油亮的光泽。

廖海平守着食不言的规矩,吃的仔细。虾拆出来连壳都整齐码好,看着就是打小家教是极严的。

姜老爷子张罗着开一瓶陈酿,给贵客倒酒。酒盏被斟满,廖海平却没举杯,显然不打算喝。大抵午时不宜饮酒,不然一整天都不清醒。

这厢姜老爷子碰了灰,不好意思强求,于是把酒壶放下,有心打探起虚实:“二爷,不知五爷恢复的可好?”

二姑娘这事来得暧昧,姜老爷子谈起来都绕着走,只敢关心廖五的健康。

“无碍,下个月就能出院了。”

“那再好不过!等五爷养好身子骨,我一定登门好好赔个不是。”

“不必了,这事他不占理。等素珍姑娘好些,大可以回城,我自会派人担待着。”

此言一出,不仅姜素莹的箸子停了,桌上其他人也愣了。

旁人是诧异廖海平竟然讲起公平正义,而姜素莹惊讶于他还信守先前的承诺——这么看来,他那句“任凭发落”也应该是当真的,没有在开半点玩笑。

如果她再多了解一些,就会知道廖二爷是不爱开玩笑的,顶无趣的一个人。

此时廖海平把手中的虾剥了出来。

颇为完整的一只,肉饱满细滑,看着就叫人满意。他没吃这只虾,而是抬手放进了姜素莹的骨碟里。

像是专门给她剥的似的。

这个举动让众人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姜素莹盯住那只虾,一时搞不清他的动机,胃里颇有几分消化不良,嗳起气来。

廖海平倒也没有逼着她吃。

他漆黑的眸子从她脸上滑过,转向了姜老爷子:“这次上门,有一事想问——三姑娘许人了么?”

啪嗒。

大哥姜景泰的筷子吓掉在了盘子里。姜老爷子也被唬了一跳,连忙道:“还……没。”

纵是千般万般想,谁也没料到话头会转到这上面去。

“好。”廖海平像是早就知道答案,冲带来的帮手们颔首。

那群人井然有序的离开,片刻后从外面搬来八口大箱子,呼啦一下子全都摆放在地上。

箱子用的是极好的沉木,左面一排雕着麒麟送子,右边一排雕着龙凤呈祥。寓意都是好寓意,只是一个挨一个的靠在地上,几乎占据了厅内所有空间,黑压压里透出一点不详来。

廖海平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净手。

然后他开口:“我和素莹说好了,此番是来下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