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母只是一时气急。
邢忠几句话就把她从阴间拉回阳间。
“丌家给了八百两银子!
当时景甲长在侧作保。
县太爷说往后不能再闹了。”
十一户为一甲,十甲为一里。
邢家这边的事,景甲长有权过问。
甲长征收钱粮,记录了。
邢家无地,就不按亩计税了。
摊丁入亩、清丈土地实在对士绅地主打击巨大。
当年张居正玩一条鞭法、考成法,弊端重重。
但效果也显著,利大于弊。
可惜张居正只执政十年,死后被万历清算。
改弦易辙。
大明在张居正之后,再也无法中兴了。
楚朝能够这么大张旗鼓地干。
不外乎专制加强,皇帝军权在手。
邢母平定了心气儿,开始数落起来。
“那可是二十亩地,少说千两以上。
盛泽寸土寸金的,这样可不是长久之法。”
“不卖也不长久,挨着他家,断了水源。
往下游或河道取水,更是费时费力费钱。
又隔三差五挑事端,买粪的行家、有牛的佃户。
威逼利诱,能长久么?”
邢忠啜一口饼子酒,满不在乎道:“也不能怪外甥,丌家欺行霸市惯了。
迟早这么干,索性卖了,依我看。
拿这点银子经营酒铺才是正经。”
北明、大楚不征收酒税,酒成为了官民日常饮料。
贾琮认为酒铺倒是不赖。
邢母抱怨丈夫:“要能正正经经地营生倒好。
就怕你赌光了家当,吃尽当光。
怎么个活法?”
邢岫烟轻拍着母亲的背,给他顺气。
一直垂首不插话,只拿转动的眸光幽幽盯着贾琮。
邢忠、邢母也看过来。
邢岫烟咬了下唇,语气平淡:“好弟弟,你肯定有法子是吗?”
“快了。”
贾琮嘴角一扬,刚说完。
曹达华便阔步进来:“琮三爷,府台老爷收到两回信了。
这是府衙公差发来的。”
贾琮拆开信览毕。
邢母一脸激动道:“是苏州府的府台老爷,你认识他?”
“是。”
贾琮点头道:“沈府台是我院试座师。
平时对我甚有恩惠情谊。
近来时文也多仰赖他书信指导......”
“你这孩子也太会葫芦里卖药了。
怎么不早说?
有府台老爷的关系,还怕县太爷么?
而且舅妈听人说。
这一任的府台老爷也是华亭人。
他定能从中处理好的......”
邢母大松一口气,故作不乐意起来。
可脸上却难掩笑意,越看贾琮,越觉是个宝。
邢忠也眯起眼睛来,唯独邢岫烟眉眼低垂,怪不好意思的。
........
江南的建筑格局一般不讲究朝向。
多为封闭式单元院落,以左、中、右为单元组合。
砖石木梁雕梁画栋,奢侈、富贵、宫殿化。
围墙开漏窗,马头墙防火。
客厅、书房之前凿池养花。
各单元之间有备弄也就是夹道,防火兼巡逻。
祖公爵面见姐姐回来。
丌管家拉他到备弄,愤恨又无奈道。
“不成了,府台老爷不同意这件案子。
密信嘱咐吴江知县重审......”
祖公爵脸色阴沉:“结果如何?”
“县尊是两面为难,左支右绌。
老爷、少爷们刚才得信。
原本不愿罢休,可华亭的公子说了。
他做主!
那一百三十亩地,并邢家的二十亩。
总共一百五十亩,送给他们家好了......
也不知他们怎么商议的,竟然同意了。”
丌管家不甘心,管着盛泽的租子,有不少油水。
但又无能为力,只得暗自咒骂丌诗炫脑袋进水了。
“此事就这么了局了?
还赔了一百二十亩?
我.....算他福大命大。”
祖公爵犹似哑巴吃了黄莲,也唯有仰天长叹。
~~~~~
几日后。
邢忠提一壶葡萄酒,进院闩门。
歪歪斜斜地走到贾琮房门。
邢母正在厨房灶台忙活,看见了,把头伸出窗外使眼色。
“闺女和外甥研磨诗书呢!
你个酒糟老头瞎掺和个什么?”
“唔.......”
邢忠闻言恍然,连忙折回厨房,眉开眼笑地细细算道。
“给了牙行钱,叫他们招募人手。
一百五十亩地,桑树五十亩。
棉花、小麦套种五十亩,剩下五十亩。
近湖、多水,外甥提议!
一半养草鱼、鲢鱼、蠔蛎.......
一半养鸡鸭鹅又托牙行的购买昆山品种的三黄鸡。”
邢母嘀咕:“土地文契托到谁的名下?”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邢家名下。”
“你蠢啊!”
邢母气不打一处来,掐、拧丈夫胳膊。
“那还不是要交秋粮、交税?
吴江县衙那帮吃不饱的公差汇合里甲。
这就去了一大笔,雇佣人手的钱。
鸡鸭鹅鱼、粪、牛、硫磺、小麦、玉米.......
又去一笔,剩下多少?
你会不会算账?”
邢忠眉头紧皱:“外甥在外还不做官。
若是投在他名下,除了免除二丁之税。
其他仍是要交税的.......”
“将来他做官,我们不就不用交了?
也罢,等那时投在他名下也好。”
邢母搅和清粥,精打细算:“这时叫他们表姐弟俩有了情谊。
几年之后,是做妾还是做妻也好有个先来后到。”
无论做妾做妻,有了这一百五十亩地经营。
想穷都不可能了。
邢忠点点头:“那地是人家送给外甥的。
到时候大头的钱还得归他......
多蒸上两条鲫鱼,来两盘菠菜、芥菜。
腊八粥也该准备准备了。”
——————
邢岫烟端坐在床沿,手捧书卷,穿了新买的月华裙。
挽仿古堕马髻、套比甲,书抵下巴。
“你过完年去府城?
还是就要去了?”
“应该快了,我得去看看他们怎么经营。
这可是关系到你我两家的钱。
你未来的嫁妆、我在外的应酬呐。”
贾琮随意说着,执笔写了一段,说头发乱了。
邢岫烟起身拿妆奁过来,给他蓖头。
这几日的相处,两人之间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自然。
将妆奁铜镜放在桌上。
贾琮前面坐,邢岫烟在后面梳。
她弯腰下来,套比甲的胸脯正好触到贾琮的脖颈。
鼓鼓软软,沉甸甸的。
贾琮呼吸一滞,身子动也不动,故作不知一般。
邢岫烟好似也没注意到仪态有什么不对。
边为他梳发,边好奇地问道。
“大户人家都是有通房丫头的。
你中了秀才,家里有通房吗?”
贾琮看着铜镜中的画面,尽量露出纯洁的眼神:“没有!没有!
如今都不知道通房是什么意思.......
哎呀邢姐姐,你是不是藏了两个馒头?
我感觉好生软呀。”
话说到一半,他话头一转。
忽然鬼使神差的打趣起来,语气中充满轻浮。
嘭!
邢岫烟反应过来,俏脸一红。
丢下蓖子,转身要走。
贾琮连忙拉住她的小手:“别介,和你开个玩笑。
你就恼了?
赶明儿我们还要去看咱们的土地王国。”
贾琮将语气放得很低、很轻。
这番话里有话的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
邢蚰烟转头回来,怔怔想了半晌。
一时也不顾那只被侵犯的玉手,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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