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恋爱日常(终)

他低头,继续用餐。

陆叶真脸上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来。

她小声提醒埃森先生:“你为什么不对她笑?”

埃森先生回答她这个问题:“……抱歉,我很紧张。”

陆叶真在这儿住了很久,也已经习惯埃森先生的这种方式,没有继续逼问他。

埃森先生,真的是一个极度压抑的人。

陆叶真和自己的女儿黛安相处时间其实并不多,但她知道黛安的性格,从小就敏感脆弱,好像随时会被打破的玻璃。

陆叶真不知道女儿这种易碎的性格究竟遗传自谁,但在近二十年后得知女儿过世这一消息时,在巨大的悲痛之外和震惊之余,也有种冥冥自有注定感。

起初,陆叶真对埃森也抱有敌意,认为对方或多或少导致了黛安的过世。但埃森先生以极大的诚意反复登门拜访,希望陆叶真能够搬到埃森家的庄园中,能够和克劳斯相处。

陆叶真完全是怜惜克劳斯才选择住进来的。

虽然克劳斯的长相完全继承了埃森,性格也没有黛安那样的高度敏感和脆弱。或许是童年经历造成的影响,克劳斯具备着比同龄人更多的洞察力和敏锐。

陆叶真更多地教给克劳斯中文,和他谈起自己的故乡。

埃森先生并没有阻止陆叶真这种行为,他的中文水平仅限于“泥嚎”和“窝狠嚎”“泄泻”“债见”这种程度。

当陆叶真和克劳斯使用中文在餐桌上对话的时候,埃森更多时间都是默默用餐。

他就像一个缺乏亲密情感的机器人,他的心脏滚烫如火,却不具备向亲人说出口的程序。

陆叶真大概明白为什么埃森先生会再三请她过来,他的确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而克劳斯的成长中需要长辈的照顾。

她庆幸克劳斯并没有成长为埃森先生的模样,没有成为一个使用撬棍也打不开嘴巴的德国人。

或许是人在上了年纪之后就会感到寂寞,更加需要家庭的温暖。

埃森先生近几年不会再像曾经那样的沉默,尝试着和克劳斯沟通。但这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克劳斯潜意识中回避和埃森先生谈论婚姻或者孩子的话题。

陆叶真不会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但她的确很喜欢景玉。

埃森家的庄园太沉闷了,很需要一个活泼快乐的小淑女。

在这场气氛并不算活跃的晚餐吃过之后,景玉友好地和埃森先生说了晚安,拉着克劳斯的手快速地离开这里。

埃森先生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对方想要快速远离的心情。

他为此感到一些沮丧,以及无能为力。

陆叶真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她用餐巾轻轻擦拭着嘴唇,稍稍回味一下方才美味的粥。

埃森先生说:“我很抱歉。”

“没关系,”陆叶真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卧室里面,克劳斯夸赞景玉,他说:“父亲的性格的确有些古怪,你不需要为这件事担心——睡前还需要一杯酒吗?”

景玉在他胸膛前贴贴,隔着黑色的衬衫,蹭了蹭由软变硬的胸肌:“不需要了,谢谢亲爱的克劳斯先生。”

景玉真心发现克劳斯先生真的很喜欢夸人。

他总是能够找出许许多多的理由来夸奖景玉,比如说今天下午的论文,虽然她的确拖延症发作,但克劳斯检查完她的论文二稿后,仍旧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比如昨天景玉顺手将克劳斯的书架简单整理一下,克劳斯也夸奖她“认真、仔细”等等;再比如上周两个人在亲密结束后,克劳斯不停地称赞景玉“Goodgirl”“热情”等等……

其实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克劳斯却用语言为它们覆上了闪闪的光泽,接受夸奖的景玉也为此信心满满。

她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如克劳斯所讲的那般优秀了。

景玉能够从克劳斯的语言和行为中感受到自己被深刻珍视着,温水缓解了景玉紧张的肌肉,克劳斯躺在白色的浴缸中,讲了些小时候、这个庄园的趣事给她听。

陆叶真刚住进埃森庄园的时候,经常迷路,她不止一次暴躁地冲着埃森先生吼,为什么庄园中不设置路标——现在庄园中所有用榉木定制、敲着闪闪发光铜质标志的路标都是专门为外祖母陆叶真定制的。

克劳斯小时候误食过曼陀罗花,导致中毒出现幻觉;埃森先生甚至请了巫师过来,最后还是医生治愈了克劳斯。

景玉在克劳斯温和的声音中慢慢平静下来,她嘬了嘬樱桃,在温水中慢慢地坐下去,克劳斯抚摸着她的头发,浓绿色的眼睛中是她咬着嘴唇、充满雾气的一张脸。

他们在潮湿的房间中互相拥抱,就像放飞了万千只蝴蝶,翩翩袅袅,腾空而起。

景玉在颤栗中再度确认自己的心脏。

她的橙子彻底属于克劳斯先生了。

在新学期开学之前,景玉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埃森庄园中度过。她的网店销售正常,新雇佣了两名员工,除非每周的例会和审核,景玉不需要再去曼海姆。

偶尔也会见一些潜在的客户,商议一些订购事宜。景玉的啤酒和葡萄酒卖的不错,埃森银行在曼海姆的分行也和她们达成一个小小的协议,对方决定采用景玉售卖的啤酒作为积分可以兑换的礼物。

成功签完合同的景玉开心到喝了两杯茶,把正在花园中午睡的克劳斯先生推醒,以炫耀的语气告诉他:“我这一次成功地赚到埃森银行的钱了喔!”

克劳斯还没有彻底清醒,半睁着眼睛。

景玉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还没起来,就被克劳斯扯着手往下拉:“我想,另一边也需要景玉小姐的亲亲。”

景玉在他另一侧脸颊也啵了一口。

两个人在这里笑闹着,埃森先生恰好过来。

躲避已经来不及,景玉立刻站好。

埃森先生什么都没说,他只问克劳斯:“明天要带景玉去看看你的母亲吗?”

克劳斯说:“我上午刚带她去过。”

埃森先生站直身体。

他鬓边的头发在太阳下有着衰老的质感,眼睛周围有着清晰的皱纹。

这儿距离景玉的那个宝石花房大概有几十米远,种植着一些葡萄,爬满了绿色的架子,这一处是陆叶真提议建造的,在克劳斯尚且年幼的时候,她喜欢带着克劳斯在这个葡萄叶成荫的夏日庭院中看书、喝茶。

埃森先生决定接受陆叶真的建议,和景玉好好地谈一谈。

因此,在克劳斯的注视下,他坐在与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凳子上,先说了话:“下午好,”

景玉说:“下午好,埃森先生。”

她在想,天呐,埃森先生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吗?他发现她在亲吻克劳斯吗?

埃森先生也很紧张。

他在想,眼前的景玉为什么摆出这样一副担忧的模样,难道是他打扰了这对亲密爱人的私语吗?

但刚才看到两个人亲吻,埃森先生由衷地感觉到开心。

克劳斯坐起来。

这原本是个躺椅,他将搭在自己身上的书本拿下,叫了一声父亲。

埃森先生看着景玉。

他问:“最近的学业还顺利吗?”

景玉说:“很棒。”

“嗯……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谢谢您的关心,没有。”

“你喜欢这里吗?”

“是的,我很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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