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灯

32 驯龙

姜月迟后来再回想起那一天,只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

她甚至记不住太多的细节,可能大脑普遍具有遗忘恐怖记忆从而减轻痛苦的功能。

她只知道在师兄换好鞋子进来之后,姑姑给他倒了一杯水。

这没什么问题,甚至是非常正常的待客流程。

但不正常的是姑姑随手拿的那个水杯。

——是费利克斯的。

姜月迟严重怀疑费利克斯在她熟睡时悄悄在她身上放了针孔摄像头。

不然为何她身后的那扇房门会开的如此及时。

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单手揣放在裤兜,斜靠门框站着,金丝眼镜令他多出几分斯文。

很是家居的打扮,柔软的黑毛衣和灰色长裤。

分明是儒雅温润的打扮,但因为此时的面无表情,令他多出许多不近人情来。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只被单温师兄拿在手里的水杯。

还有那双被他穿在脚上的室内拖鞋。

他在姜月迟这儿不论是衣服还是鞋子,都是双数的,为了方便更换。

想不到他的洁癖反而便宜了其他人。

费利克斯推了推眼镜,高挺的鼻梁完美将其托住。

然后缓慢抬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看着姜月迟。

那之后的事情就令姜月迟不敢回忆了。

费利克斯从容不迫地拉开椅子坐下,虽然不发一言,但做派和态度显然是以男主人自居。

姜月迟租房子的钱也是从他那儿捞来的,他怎么不是个房子的主人?

他不光是这个房子的主人,甚至还是姜月迟的主人。

奶奶倒是没说什么话,她一向就是个体面的老太太,即使再不喜欢,也会用温和的态度对待别人。

至于姑姑,陷入“月迟已经有了男朋友,并且男朋友还是那天在楼道里碰到的那个目中无人的混血大帅哥”的巨大震撼中。

师兄除了刚看到费利克斯时恭敬的喊了一声“Felix教授。”后,则全程一言不发。

做为客人,这顿饭的主角,他的存在感轻易就被费利克斯的出现压缩为

主角很轻松就变成了费利克斯。

这很正常,他不管出现在那里就是理所当然的焦点。

但也不正常。

尤其是在当下而言。

姜月迟紧张到脑子一片空白,甚至连师兄是什么时候离开,费利克斯又是怎么“失手”将那个水杯打碎的她都不知道。

她只记得他语气温和的用英文提醒她:“拖鞋拿去烧掉或是扔了,下次我过来如果还能看到它,我保证,我会把你的操-烂。”

然后他温柔一笑,冲着二位长辈说了再见。

在他离开后,姑姑问她:“他刚才说的什么,情诗?”

不怪她会认为是情诗,毕竟男人说话的神情和语气都斯文儒雅的过了分。

就像一个非常典型的英国绅士。

姜月迟庆幸她们听不懂。

不然被一个男人当着长辈的面说要把她操-烂。

只是想到这里,姜月迟就觉得可怕。

-

这件事造成的连锁反应一发不可收拾,奶奶显然不满意费利克斯。

即使他那天的表现中规中矩,哪怕不爱中餐也仍旧吃了几口才放下筷子。

全程都保持安静,偶尔发泄不满,也是笑着用英文和姜月迟讲。

“三心二意的人从中间劈成两半好不好?”

姜月迟脸色发白:“我.....我没有,我事先并不知情。”

能够听懂的单温握紧了筷子,一言不发。

老人家总是擅长透过表面看实际,奶奶一眼就看穿了他藏在温和下的强硬,柔和中的恶劣,以退为进的咄咄逼人。

完全符合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不是个好东西。

奶奶希望月迟能够找个好人家,可以保护她,对她好。

甚至她不结婚也没关系。

只要她过的好。

毕竟已经够苦了。从小就没了爸妈,总被欺负。

小的时候被人拿泥巴扔,说是没爹妈的野孩子。

一个人站在那里渴望地看其他同龄人快快乐乐玩在一起,她则被排挤在外,揪着衣角不知所措。

最后只能默默地捡起地上那些带着恶意扔向她的泥巴,自娱自乐地蹲在那里捏城堡。

每次奶奶去找她回家吃饭的时候,她满身的泥,手上和脸上都是。

但也都不哭,反而笑吟吟地举着手里的城堡给奶奶看:“我以后一定会让奶奶住上这样的大房子。”

她是吃苦长大的孩子,奶奶不希望她也走上和姑姑一样的路。

那个人的条件再优越又怎么样,改变不了他高高在上的傲慢。

他对待月迟就像在使唤卑贱的奴隶。

奶奶当然心疼。

有了女儿的前车之鉴,她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姜月迟也拥有一样的人生。

想到奶奶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姜月迟的叹气声不绝于耳。

奶奶不会干涉她的决定,她只是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但姜月迟能够看出来,奶奶反对她和费利克斯在一起。

该死的洋鬼子,就不能在长辈面前装的再好一点。

她现在就像是身处婆媳关系中的无能丈夫。

这段关系的取舍当中,她当然会选择奶奶。

为了不让费利克斯再去家里,姜月迟只能先发制人,她去找了他。

她没有告诉他奶奶和自己说的话。

她想,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看出奶奶不喜欢他。

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出现几个不喜欢他的也正常。

姜月迟并没有提前告知他自己会过来,所以毫无意外的被拦在了前台。

或许是类似的话术已经被无数人用过,所以前台听到她说:“那麻烦你们帮忙转接一下总裁办的电话,就说我是盛董的女朋友。”

虽然无语,但职业素养仍旧让其保持得体的微笑:“抱歉这位小姐,和盛董见面是需要提前预约的。”

姜月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能是平时想见他太过容易,差点忘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和地位是他踮脚也望不到的遥远。

绝非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学生能够随便扯上关系的。

或许在她们眼中自己已经被搭上了捞女的头衔。

嗯......虽然也差不多。

她拿着手机走出去,拨通了费利克斯的私人电话,第一通无人接听,她又打去第二通。

这次终于接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怎么?”

“那个......我在你公司楼下,她们不让我进去。”

男人阴阳怪气的轻笑:“还真是重要啊,比我正在谈的十亿美金生意还要重要。”

“啊......”姜月迟微微一愣,没想到不接电话是因为他在谈正事。

她还以为......他傲慢的臭毛病又犯了,等着别人主动去舔他。

“抱歉,那我下次再来找你,你先忙。”

她刚要挂电话,费利克斯让她等着。

然后她听见他用办公室的座机拨通了内线电话,古井不波的清冷声线,吩咐道:“放她进来。”

姜月迟听的心脏有些刺挠,原来他和别人说话这么冷漠。

那种一闪而过的优越感让她火速摇头,急忙将这个念头打消。

她到底在洋洋自得什么。

脑子有病。

有人亲自在前面带路,按开了董事长专用电梯。

上一次来找好友还是在低楼层里,整个楼层几乎都是留下来加班的员工。

一个又一个的工位,全都是因为熬夜加班而面部浮肿憔悴的社畜。

打印机和传真机运作时声音充斥着整个办公室,茶水间的咖啡机永远最受欢迎。

因为时不时就得进去泡上一杯提神醒脑。

对于姜月迟这个只在美国实习过一段时间的人来说,国内公司的内卷程度令她望而却步。

当电梯停到目的地,她走出的那一瞬间,她才意识到有钱和没钱的区别。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人造草坪上有人正在挥杆打高尔夫,一整面的酒柜墙在姜月迟看来格外震撼。

旁边的博古架上则摆着不同朝代的花瓶和摆件。

整个办公司的配色给人一种极简的黑,压抑之中又分外符合费利克斯的本性。

这里是A城最高的建筑,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将整栋楼全部变成他的。

也因此从原本的二十三楼搬到了顶楼。

可以俯瞰整个A城夜景,从落地窗往下看,整个世界都变得渺小,来来往往的车辆更是宛如蚂蚁一般,可以随意碾死。

姜月迟十分了解费利克斯,他之所以将这栋楼全部变成他的,不过是接受不了有人能在他上面。

他唯一心甘情愿让人在他的上面,大约就是姜月迟坐在他腰上的时候。

他喜欢女上,因为可以完整地欣赏到她满足到翻白眼的表情。

她会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也会像小狗一样,喉咙里发出很轻的嘤嘤声。

虽然他更喜欢欣赏人类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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