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府不会留客,姜少娴送崇嫣离开后,又回到了偏厅。
偏厅内堆着些从书房里抢出来的物什。
书房的火已经扑灭,因为是从暗室开始着的火,发现着火时已经太晚了,不仅暗室内的东西已被烧毁大半,还波及到了外头的书房。
“督主,最早发现着火了的那个宦者,不见了。”一西厂锦衣卫上前禀告,嗫喏:“人还没有找到,请督主责罚。”
这个时辰还没找到,人多半是找不到了。
半晌,西厂锦衣卫没听到声音,他大着胆子朝姜少娴看去,只见他蹲在一烧焦的匣子前,匣子里头的东西全都被焚毁,辨不清面目。
给崇嫣瞧伤的府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对姜少娴行了叩首礼:“姑娘手臂上的伤,确实是锐物所致,只是老夫学艺不精,实在看不出来是不是这匣子所伤。”
又一西厂锦衣卫从外头回来,拱手禀告:“督主,翠园假山……”
姜少娴抬手,阻止了那锦衣卫说下去,崇嫣的伤是不是假山里磕碰的,其实很好查证,匣子已烧无对证,他便让锦衣卫去假山里查验一番,若真是在假山洞里伤的,总会留下血迹。
他养的人是吃这碗饭的,崇嫣想骗过西厂锦衣卫,几乎不可能。
只是,他忽然不是那么非知道不可了。
姜少娴想起当初,他定要查验崇嫣是否被霍氏子玷污时,付珏问他的话——
验了又如何呢?为何非要这份答案?
人人都说他姜少娴是个奸宦,表面面如冠玉,实际手段残忍,可至少这几年,他在自己妹妹面前还不曾做过一张人皮面具,连杀人都尽量背着她杀。
他在努力在崇嫣面前维持体面。
他本以为,崇嫣今日目睹西厂锦衣卫们对刺客的折磨可能会与他生分,可她没有,今日,他的妹妹反而终于有几分真心实意地想着他了。
若查出崇嫣是在暗室里受的伤,姜少娴有预感,他们兄妹之间不仅会再度生分,那份他努力维持的体面也将荡然无存。
况且,书房失火时崇嫣就在他身边,至少纵火的人不是她。
她还没有背叛他。
姜少娴抚摸着自己手臂上崇嫣留下的陈年齿印:“把假山夷为平地,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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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督主府的马车回到安宁伯府已入夜许久,崇嫣乏累得厉害,弱柳接到督主府的人的信报后,早在婵嫣院备好了沐浴的水,待崇嫣一入院子就侍奉她去了浴房。
一入浴房,弱柳便对羊角灯旁的人努了努嘴:“姑娘,陈大人来了,没想到东厂锦衣卫里还有这般守礼的人物,在这浴房里跟瞎了似的。”
什么叫跟瞎了似的?
崇嫣看过去,只见每晚会与她对招的人今夜也如约来了,正缩在壁角,双眼闭得紧紧的,讨喜的圆脸红成了个大苹果,浴房里的水汽更是像烧他脚一般,叫陈颂局促难安。
“崇姑娘,属下失礼了。”陈颂听闻人进来,闭着眼礼貌唤一声。
以往来安宁伯府若没看见崇嫣,陈颂会立刻遁走,不让西厂锦衣卫抓到一丝痕迹,可今夜不一样。
督主府竟失了火,霍凛布置在上京的东厂锦衣卫第一时间得知后,在外围接应到一宦官打扮的书生,正是失踪月余的探花郎,那探花郎昏死之前点名说要找陈颂。
陈颂立刻想到了崇嫣——将联络他的方式都露给那探花郎了,定是发生了极大的事。
世子爷还在崇州办案不得抽身,而陈颂作为他留在上京的手眼,今夜必须来这一趟。
陈颂武功上不如霍凛,待的时辰久了怕被西厂锦衣卫发现,只好现身求助崇嫣的侍婢,那小丫头二话不说将他引到号称婵嫣院最安全的地方——崇嫣的浴房里。
这哪里是他能躲的地儿,世子爷若是知道了会杀了他的。
崇嫣让弱柳出去守着,自己就着浴桶里的水净手:“没什么失礼之处,陈大人,你把眼睛睁开吧。”
“那不成,属下有喜欢的人,且姑娘再美也不是咱能看的,”陈颂执意不睁眼,笑呵呵:“不打紧的,我们干斥候的皆擅候望,耳朵灵得很,崇姑娘但说无妨,属下定替您向世子爷转达。”
崇嫣也不强求:“行,将此物交予霍凛。”
陈颂只觉自己手中多了两物,面料柔软,摸着有些旧,他疑惑地睁眼,低头一看,见是冠军侯世子的标志,靛青抹额,而且是两条!
他双手忙从抓改为捧。
崇嫣又递出一信:“西厂在上京外活动的人怀疑谢琼音还活着,信被我偷出来了,姜少娴还不知道。”
陈颂惊极,不用看信他都能猜到此事事关有多重大,他敛了笑,神色郑重地对崇嫣抱拳:“崇姑娘,多谢你。”
此前陈颂听崇嫣吩咐,与崇嫣对招,皆因霍凛之令,但从今夜起,他开始正视这个女子了。
她提供的消息,对东厂和霍凛接下来的行动都至关重要。
崇嫣摆摆手:“当不得你谢,是我出于道义应该做的。”
这是出于道义吗?这是出于对世子爷的情啊!
陈颂不与崇嫣争辩,他将靛青抹额郑重地收入怀中,立时就要从浴房遁走,却被崇嫣叫住了。
崇嫣从妆匣内拿来一盒胭脂:“今日我能从督主府脱困,多亏你平日的指点,不知买什么礼谢你好,这盒含香坊购来的玉颜脂,你拿去送你未婚妻。”
陈颂欢喜接过:“多谢崇姑娘。”
“只是,不是属下未婚妻,她不知道属下喜欢她。”
陈颂长得小,实际比霍凛足足大七八岁,崇嫣以为他即便没成婚也应是订了亲事的,不想竟闹了误会,忙道:“不打紧。你为人专一守礼,又有才干,成亲是迟早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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